立冬后三日，北疆使团携“千丝阁”缂丝屏风入京，暂歇于侯府西跨院。苏绾握着验毒银针穿过雕花月洞时，见十二扇缂丝屏风正被青竹架托起，屏面上的“寒梅映雪图”在阳光下流转着孔雀蓝丝线——这是她昨日在《青蚨鉴》里查到的“北疆冰蚕丝”，遇体温会显出血脉纹路。
“少夫人，北疆副使执意要您亲自验看屏风，”翡翠捧着鎏金匣跟在身后，匣中装着她改良的“水精镜”，可通过折射光线显影缂丝夹层，“说这是可汗亲赐的‘山河颂’，每道缂丝都藏着北境秘闻。”
屏风前站着位戴银狐裘帽的女子，正是北疆使团的巫祝安答。她腰间悬着的青铜铃上刻着双蛇交尾纹，与苏绾在镜花台查抄的蛊毒容器纹路相同。“听闻中原贵女善织，”安答指尖划过屏风上的梅枝，冰蚕丝竟泛起金斑，“这‘寒梅九叠’技法，可曾见过？”
苏绾的银针突然震颤——针身正对屏风右下角的磐石纹路，石缝里的缂丝颜色竟与北疆舆图上的“黑水峡”方位吻合。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缂丝成纹，山河为印”，这十二扇屏风怕是用北境七十二处关隘的泥土调胶，再混入冰蚕血所织。
“安答巫祝说笑了，”她取出水精镜对准屏风，镜面折射的光束在梅枝间游走，突然在某片花瓣上投出“烽烟起”三字，“这‘寒梅映雪’实则是‘雪夜传烽’，每片花瓣的缂丝密度，暗合北疆烽火台的布防图。”
安答的脸色微变，袖口银铃骤响。苏绾早有防备，银针己刺入屏风底座的机关——那里藏着用冰蚕蛹制成的毒粉囊，遇热即散。“巫祝可是想借献宝之名，将北疆舆图暗藏在缂丝里？”她掀开屏风背面，露出用朱砂写的“黑水峡三月融冰”，“而这冰蚕丝里的金斑，分明是沙蝎帮的‘火鳞粉’。”
火鳞粉，遇水即燃，正是第七章火劫案中出现的引火物。苏绾望向安答腰间的双蛇铃，忽然想起镜花台周娘子临终前的供词：“沙蝎帮与北疆巫祝合谋，借缂丝屏风传递火劫密语。”她用银针挑开铃身，里面掉出半片火劫令，与合卺劫中陈公子的信物相同。
“少夫人谬赞了，”安答强作镇定，“这屏风不过是可汗的心意……”
“心意？”苏绾转动水精镜，光束扫过十二扇屏风的衔接处，竟拼出完整的北疆地形图，每条河流走向都与《青蚨鉴》里记载的“七十二连营”一致，“怕是沙蝎帮想借‘山河颂’之名，将北境关隘布防图传入中原，再借火劫烧毁对应的粮草库吧？”
她忽然注意到屏风上的梅枝数目——左六右六，暗合十二时辰，而每枝梅的花瓣数分别为五、七、九，正是沙蝎帮“三火劫”的日期密码。“立冬初五、初七、初九，”苏绾冷笑，“对应黑水峡、白羊坡、青岚关三地的粮仓，巫祝是想让沙蝎帮借融冰期纵火，断我朝北疆粮道？”
安答突然甩袖，银铃迸出毒针。苏绾早用“点翠改刀术”将步摇拆成暗器，三根细针分别钉住她腕间、腰间与咽喉的穴道。毒针落地时发出“嘶嘶”声，针尖竟涂着与镜花台胭脂蛊相同的金蚕毒液。
“翡翠，取姜汁来，”她指着屏风上的金斑，“火鳞粉遇姜汁会显形，正好让我们瞧瞧，这‘山河颂’里还藏着多少沙蝎帮的密语。”目光扫过屏风底部的冰蚕纹，“再让人通知漕帮，检查北疆来的商队车轴——冰蚕蛹该藏在车轴的檀木夹层里。”
闻阙的暗卫暗号从屋顶传来，三长一短——他己在东市截获沙蝎帮的火油车，车身上的荼蘼花印与屏风底座的刻纹完全吻合。苏绾趁机用银针挑开屏风边缘的缂丝，露出里面裹着的羊皮纸，上面用苗文写着：“惊鸿局起，山河可破”。
“原来你们把惊鸿局的‘鸿’字，藏在‘寒梅映雪’的缂丝纹路里，”她望着纸上的双蛇图腾，“双蛇交尾，火鳞为引，借北疆使团献宝，行纵火断粮之计。”忽然想起卷二开篇的“点茶经·云脚谜”，沙蝎帮分明是要在不同场合，用不同传统技艺传递密语，织就一张横跨南北的阴谋网。
安答恨恨盯着她：“你究竟是谁？为何懂我北境的缂丝秘术？”
“懂的不多，”苏绾晃了晃手中的水精镜，镜面映出她鬓间的喜鹊登梅簪，簪头螭纹与屏风底座的双蛇纹相触时，竟拼出完整的“镇北”二字，“不过是侯府新妇，碰巧会些拆缂丝、破蛊毒的小把戏——比如这屏风的‘寒梅九叠’，第三叠的丝线走向，分明错了三处。”
她指向屏风左上角的梅枝，那里的缂丝密度本应对应“青岚关”，却故意织成“黑水峡”的纹路：“沙蝎帮怕是故意留了错处，想引我们去错方向？可惜他们漏算了，我朝仵作一脉的‘辨纹术’，连尸体伤口的走向都能复原，何况是几处错丝？”
更漏声从远处传来，戌初将至。苏绾望着被姜汁显形的火鳞粉，在屏风上拼出“初九子正”西字——正是沙蝎帮计划纵火青岚关的具体时辰。她忽然轻笑，取出自己改良的“山河缂丝图”，十二片可拆卸的屏风夹层里，早用艾草汁绘着真正的北疆布防，遇火鳞粉会显出水渍密语。
“安答巫祝，”她将羊皮纸递给闻阙的暗卫，“劳烦转告可汗，中原的缂丝，织的是山河锦绣，不是阴谋诡计。”目光落在十二扇屏风上，被姜汁浸透的冰蚕丝正显出血脉般的纹路，“至于沙蝎帮——”她晃了晃簪头细针，“他们的火劫令，终将在我朝的验毒银针下，化为齑粉。”
离开西跨院时，苏绾顺手拆下屏风上的冰蚕丝。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前世父亲的仵作箱里，也有这样一缕丝线，系着半块刻着“镇北”的玉牌。原来侯府与北疆的羁绊，早就在缂丝经纬中埋下伏笔，而这场“缂丝误”的迷局，不过是惊鸿局中一片暗藏山河的鳞羽。
马车驶过积雪的回廊，苏绾望着手中的冰蚕丝，丝线末端竟缠着片极小的金箔，上面刻着“双螭合璧”西字。她忽然明白，沙蝎帮与北疆巫祝的合作，终究是为了那句流传两世的预言——而她手中的缂丝针，终将在经纬交错间，织就破解预言的关键一环。
（第十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