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吏部尚书府的“浮香阁”飘着鹅毛雪。苏绾握着鎏金银香匙穿过九曲桥时，袖中《香乘》残页与腕间银铃相碰，发出清越的“叮”响——这是她特意校准的音准，用来辨别空气中是否混有“冷魂散”的苦艾气息。
阁中十二座青铜香兽炉按十二方位排列，炉中升起的香篆烟正被风引向穹顶的星图，每缕烟痕都对应着不同的星宿轨迹。主位上坐着尚书夫人崔氏，腕间戴着的点翠嵌宝镯，正是上个月镜花台进献的“十二时蛊”载体改制品，镯内环刻着的双蛇纹，与北疆巫祝安答的青铜铃如出一辙。
“今日香宴分三品：辨香、制香、破香，”崔氏笑着举起琉璃香瓶，“胜者可得波斯进贡的‘夜光琉璃香炉’，以及……”她目光扫过席间诸位贵女，“沙州送来的冰蚕香方。”
苏绾的银香匙突然在香灰上划出异常轨迹——炉中压模的“北斗香篆”，第七星位的香粉竟用了南洋降真香，而非本该用的沉水香。降真香遇热会释放微毒，与《青蚨鉴》中记载的“冷魂散”引子“苦艾脑”相生，正是制造幻觉的绝佳组合。
“苏少夫人可愿一试？”崔氏递来刻着双鹤纹的香模，“这是本宫新制的‘惊鸿香篆’，取鸿雁南飞之形，暗合二十西节气。”
香模入手时，苏绾指尖触到模底的凹纹——竟是沙蝎帮的火劫令标记“三簇细鳞”。她不动声色地填入香粉，却在混粉时多掺了三分艾草末：“尚书夫人这香模，怕是用北疆冰蚕茧调的胶吧？”她指着模纹边缘的银斑，“冰蚕胶遇艾草会显形，正如‘冷魂散’遇热会散发出苦艾香。”
崔氏的瞳孔骤缩。席间突然传来低低的惊呼，右首的李娘子扶着额角，眼中泛起诡异的金斑——正是“冷魂散”入眼的征兆。苏绾立刻取出银针刺向她攒竹穴，针尖带出极细的香灰，在灯火下泛着孔雀蓝光泽。
“快取冷香丸！”她吩咐翡翠，同时用香匙刮下香兽炉内壁的残留物，“崔夫人在香篆里掺了‘苦艾脑’与‘金蚕蛊粉’，遇热后随烟入眼，会让人看见自己最恐惧的幻象。”
李娘子突然指着虚空尖叫：“火！火劫令！”她撕扯着衣襟，露出胸前纹着的荼蘼花——与沙蝎帮死士的标记完全一致。苏绾心中了然：崔氏借香宴筛选能被“冷魂散”操控的死士，再通过幻象植入纵火指令。
“苏少夫人血口喷人！”崔氏拍案而起，袖中香粉撒向香兽炉，顿时腾起紫黑色烟雾。苏绾早有防备，甩出浸过蒜汁的丝帕，烟雾遇蒜汁竟凝结成“北仓”二字——正是沙蝎帮下一个纵火目标，西北官粮库。
“崔夫人可还记得，”她取出从香模底刮下的冰蚕胶，里面裹着半片火劫令，“上个月镜花台被查抄时，周娘子的账册里记着每月给尚书府送的‘冰蚕香粉’，实则是‘冷魂散’的引子？”
香兽炉突然发出爆裂声，炉中香灰炸起，在穹顶星图上投出“子正三刻”的光影——这是沙蝎帮惯用的时辰密码，对应今夜子时三刻。苏绾望向崔氏腕间的点翠镯，镯面的双蛇纹此刻正指向香宴西北角，那里摆着十二座香鼎，鼎中香篆拼成完整的北疆舆图。
“原来你们用香篆烟痕在星图上投下密语，”她转动最近的香鼎，香篆轨迹立刻改变，星图上的“北仓”二字变成“青岚”，“通过调整香模的压纹深度，控制烟痕的走向，从而传递不同的纵火指令。”
崔氏见事败，突然捏碎手中的琉璃香瓶，瓶中流出的火油瞬间点燃地毯。苏绾甩出改良的“点翠改刀术”暗器，三根细针分别钉住香兽炉的进风口，断绝了火势与香毒的蔓延。与此同时，闻阙的暗卫暗号从屋顶传来，三短一长——他己在尚书府后巷截获装载火油的马车，车辕上刻着与香模相同的双鹤纹。
“翡翠，把十二座香鼎的香灰收集起来，”苏绾蹲下身，用银香匙画出香篆残纹，“每道纹路的走向，对应着沙蝎帮在中原十二处粮仓的位置。再检查崔夫人的妆匣——”她指了指案上的螺钿香盒，“里面的‘惊鸿香’怕不是掺了能让人致幻的鬼面草汁。”
崔氏忽然笑出声，妆容在火光中扭曲：“你以为破了香篆密语，就能阻止惊鸿局？沙蝎帮的‘冷魂散’早己随着香烟，潜入各府贵女的闺房——”她望向李娘子，后者此刻正用发簪在掌心刻字，“每个被种下幻象的人，都会成为行走的火劫令。”
苏绾却注意到李娘子刻的字是“慎初”，正是父亲当年刻在仵作箱底的警言。她忽然想起自己改良的冷香丸，除了含防幻的艾草，还掺了能显影的蒜汁：“崔夫人怕是不知，我在冷香丸里加了一味‘醒神砂’，中了‘冷魂散’的人服下，会在掌心显出血字——不是你们的纵火指令，而是我朝的‘镇北’二字。”
更漏声穿透雪幕，子时将至。苏绾望着穹顶星图上逐渐消散的烟痕，忽然明白，沙蝎帮所谓的“惊鸿局”，不过是借香道雅趣织就的毒网，而每缕香篆烟中，都藏着他们妄图割裂山河的野心。但她手中的银香匙，既能压出惊鸿展翅的香篆，也能搅碎所有阴谋的香灰。
“带下去。”闻阙的声音从暗门传来，他腰间的双螭佩在火光中闪烁，“把香鼎上的舆图拓下来，还有崔夫人腕上的镯子——”他看向苏绾，眼中闪过赞许，“镯内环刻的密语，该是沙蝎帮总舵的方位。”
雪越下越大，苏绾取出《香乘》残页，页边空白处不知何时被她用香灰画了只展翅的青鸾，尾羽扫过星图上的“北仓”二字。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香匙上的螭纹：惊鸿局中，香篆为劫，冷魂为散，可再浓烈的毒香，也盖不住仵作银针上的艾草清味，正如再深的阴谋，终将在晨光里，散成雪地上的淡淡香痕。
（第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