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的曲江池畔飘着桃瓣雪，苏绾的青鸾马车停在彩舫边时，水面倒映的十二盏莲花灯正将花钿影投在画舫朱漆上，像极了沙蝎帮火劫令上的细鳞纹。她指尖抚过鬓间金箔花钿，钿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正是昨夜从尚书府香鼎残纹中拓下的“青岚关”地形图轮廓。
“少夫人，三公主的‘花钿宴’己开席，”翡翠捧着螺钿妆匣跟在身后，匣中装着女主自配的“清露膏”——以艾草汁调和珍珠粉，可解百种妆毒，“方才李娘子身边的丫鬟来报，她家娘子今早涂了‘鹅黄额’，眉间竟生出黑痂。”
画舫二层传来环佩叮咚，三公主的侍女正为贵女们分赠“金缕花钿”。苏绾注意到托盘上的钿片分三种：红梅、青鸾、忍冬，分别对应不同的额黄颜色——红梅配鹅黄，青鸾配石黄，忍冬配铅粉。而她手中的青鸾钿，金箔夹层里隐约透出极细的朱砂线。
“苏少夫人请，”三公主身边的女官递上羊脂玉碟，碟中盛着新制的“石黄额黄”，“此乃波斯商人进贡的石黄粉，混着北疆冰蚕蜜调制，涂之能保三日不褪。”
玉碟入手时，苏绾的验毒银针突然泛出青斑——石黄粉中竟掺了南洋“蚀骨砂”，与冰蚕蜜相遇会生成挥发性毒雾。她望向席间己涂额黄的贵女，发现她们眉间都贴着红梅钿，而钿片中心的花蕊纹路，正是沙蝎帮“三火劫”的标记组合。
“且慢，”她按住女官递来的螺子黛笔，笔尖残留的石黄粉在阳光下泛着金芒，“三公主可知，这石黄粉与冰蚕蜜相混，正午时分遇热会释放‘冷魂散’？”她取出《青蚨鉴》残页，“正如红梅钿的花蕊纹，暗合‘青岚关三火连’的密语。”
女官的脸色骤变，袖中掉出半片火劫令，与香篆劫中崔夫人的信物相同。苏绾趁机用银针挑开青鸾钿的金箔，里面露出用醋写的“巳正三刻，曲江焚”——沙蝎帮竟借花钿宴，将曲江池畔的十二座画舫定为纵火目标。
“苏少夫人说笑了，”三公主笑着举起琉璃镜，镜中映出她眉间的忍冬钿，“不过是闺阁雅趣，何来密语之说？”
苏绾却注意到镜中三公主的耳坠在晃动时，投出的光影竟与青鸾钿的纹路重合，拼出“北仓”二字——正是西北官粮库的方位。她忽然想起父亲遗留的仵作笔记：“金箔映光，可破千重谜”，这花钿的锯齿边缘，分明是按北疆七十二连营的等高线所制。
“雅趣？”她用清露膏涂抹李娘子的眉间黑痂，黑痂遇药汁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火”字刺青，“沙蝎帮怕是早将贵女们的眉间妆，变成了行走的火劫令——红梅钿对应粮仓，青鸾钿对应关隘，忍冬钿……”她看向三公主，“该是对应传递密信的内臣吧？”
画舫突然传来惊呼，涂了石黄额黄的贵女们开始撕扯衣襟，眉间冒出青烟——蚀骨砂遇体温发作，正在灼烧她们的皮肤。苏绾立刻让翡翠将清露膏混入莲花灯的灯油，抛入池中：“艾草汁能解蚀骨毒，莲花灯顺流而下，可保岸边百姓无恙。”
三公主见事败，突然抓起案上的石黄粉撒向火盆。苏绾早有防备，甩出浸过蒜汁的丝帕，粉雾遇蒜汁竟显形为“十二舫”三字——正是沙蝎帮计划焚烧的十二座画舫编号。她趁机转动琉璃镜，镜面折射的光束扫过十二盏莲花灯，灯面的花钿影竟拼出完整的曲江布防图。
“原来你们用花钿的形状标记目标，”她指着灯面上的红梅纹，“每瓣梅花的齿数对应画舫编号，而额黄的颜色深浅，代表纵火时辰——鹅黄对应巳时，石黄对应午时，铅粉……”她看向尚未涂额的贵女，“该是未时的后备军吧？”
女官突然扑向妆台，试图销毁剩余的金缕花钿。苏绾甩出点翠细针，钉住她袖口的荼蘼花绣纹——与镜花台周娘子、尚书府崔氏的标记完全一致。细针尾端的银铃响起，正是闻阙暗卫的合围信号，他此刻该在池畔茶楼，通过莲花灯的流向锁定沙蝎帮的火油船。
“翡翠，收集所有花钿与额黄，”苏绾用银针挑开忍冬钿的金箔，里面露出半枚双螭纹印记，“沙蝎帮这次怕是想借三公主的花钿宴，将‘惊鸿局’的纵火密语，藏在贵女们的眉间妆里，再借曲江焚船，切断南北漕运。”
三公主忽然冷笑：“你以为破了花钿密语，就能阻止惊鸿局？我眉间的忍冬钿，可是用沙蝎帮‘三火使’的心头血染红的——”她撕开衣领，露出心口的荼蘼花刺青，“每个戴着忍冬钿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死士。”
苏绾却注意到刺青边缘泛着孔雀蓝，正是金蚕蛊毒的特征：“怕是被下了‘冷魂散’吧？”她取出从李娘子眉间取下的黑痂，痂中藏着极小的蜡丸，“里面该是沙蝎帮的指令，让你们在焚船时，将双螭纹钿片投入火中——”她望向火盆中未燃尽的金箔，“双螭遇火，会显形北疆舆图的残片。”
更漏声穿透桃林，巳时将至。苏绾望着池面漂动的莲花灯，灯上的花钿影在水波中破碎又重组，像极了前世父亲棺木上的焦黑纹路。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眉间的青鸾钿——这枚她亲手改良的花钿，金箔夹层里早用蒜汁绘着“镇北”二字，遇火会显出水渍密语，正是破解沙蝎帮“火焚山河”的关键。
“带三公主回府，”闻阙的声音从画舫底层传来，他手中提着从火油船查获的铜匣，匣上刻着与花钿相同的锯齿纹，“检查她的妆匣，里面的螺子黛笔该藏着沙蝎帮总舵的联络暗号。”目光落在苏绾眉间，“另外，把这些花钿拓下来——每道锯齿，都是北疆关隘的等高线。”
离开曲江池时，苏绾顺手捡起火盆中未燃尽的金箔。钿片上的青鸾纹在灰烬中若隐若现，尾羽扫过的地方，露出半行用醋写的密语：“惊鸿局终，双螭现”。她忽然明白，沙蝎帮的每一步阴谋，都在为“双螭合璧”的预言铺路，而她眉间的花钿，眼中的额黄，手中的验毒银针，终将在这妆容谋局里，挑开惊鸿羽翼下的血色真容。
（第十七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