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前三日，侯府西花园的竹影斑驳如碎玉，苏绾躺在新制的湘妃竹夫人旁，手中的《齐民要术》正翻到“竹器防腐”篇。竹夫人中空的圆柱形骨架裹着冰绡，镂空处编着并蒂莲纹——这是她改良的“透风枕”，内膛可填驱蚊药草，骨架缝隙暗藏验毒试纸。
“少夫人，蝉鸣苑的兰姨娘晨起头痛呕吐，掌心有青斑！”丫鬟绿萝捧着碎成两半的竹夫人跑来，竹篾断裂处露出暗黄色粉末，“昨夜她还说竹席凉得刺骨，像是有冰蚕爬过。”苏绾心头一紧，青斑正是沙蝎帮“竹沥毒”的征兆，而冰蚕爬过的触感，与《青蚨鉴》中记载的“寒竹咒”症状吻合。
她取过断竹，用银针挑开竹篾夹层，粉末遇银立即泛黑：“是夹竹桃叶粉，混着雪山顶的冰魄草，中者会在七日内冻毙。”更奇的是，竹夫人的镂空花纹里，竟用靛青绘着半只展翅青鸾——与莲瓣、木屐上的青鸾纹如出一辙，只是这只青鸾的尾羽，正指向竹席边缘的某处簟纹。
闻阙的脚步声从月洞门传来，他手中抱着从库房查抄的二十具竹夫人，每具骨架的竹节处都刻着极小的“壬”字：“这些竹器都是‘云锦竹坊’供货，掌柜的今早投井，井底捞起半幅《湘妃竹谱》，谱上用竹沥画着北疆烽火台的位置。”他掀开其中一具竹夫人的冰绡，内膛赫然用竹篾编着沙蝎帮的荼蘼花标记。
苏绾抚过案头的竹席，发现簟纹的经纬线竟暗合《鲁班经》里的“九宫格”，每九道竹篾组成一个方格，其中三个方格的篾纹比其他粗半分——正是摩斯密码中的“点”与“划”。她取来灯烛，让竹席的影子投在白墙上，暗影竟拼出“大暑夜，竹门开，毒咒起”七字。
“去查兰姨娘的竹席。”她吩咐绿萝，同时用竹夫人骨架敲击地面，青砖下传来空洞回响——地下三尺埋着陶瓮，瓮口封着浸过“竹沥毒”的油纸。闻阙撬开地砖，陶瓮里装着十二卷竹简书，每卷都用竹篾捆着靛青丝带，与砚秋的荷包、官差的靴带同款。
兰姨娘的竹席被抬来，苏绾用姜黄粉洒在簟纹上，受潮的竹篾立即显出血红色暗纹——是北疆布防图的轮廓，关键关隘处标着沙蝎帮的“三火使”印记。更触目惊心的是，席子西角的竹穗里，藏着西根竹制毒针，针尖淬着与“竹沥毒”同源的冰魄草汁。
“竹夫人和竹席都是沙蝎帮的密信载体。”苏绾指着竹简书，简上用“竹雕隐纹法”刻着漕运路线，每道竹节对应一个私盐囤放点，“他们用‘寒竹咒’制造恐慌，实则是为了掩盖在竹器中偷运北疆布防图——你看这青鸾纹的尾羽指向，正是簟纹里的‘惊鸿局’局眼。”
闻阙忽然按住她冰凉的指尖，将她的手贴在竹夫人内膛：“你改良的透风枕用了湘妃竹，而沙蝎帮的竹器用的是雪顶寒竹，两种竹的密度不同，敲击时的回音能传递密报。”他轻叩竹夫人，三声短音后两声长音，正是之前用过的摩斯密码暗语“危险”。
庭院深处传来惊叫，负责清扫竹苑的老仆突然抽搐倒地，掌心青斑蔓延至手臂。苏绾冲过去时，发现他脚边滚落着半块竹制糕点模子，模纹竟是沙蝎帮的莲蓬标记。“用竹沥水灌服。”她取出袖中竹制针筒——改良自仵作的竹筒验毒工具，抽取老仆指尖血滴在竹夫人的验毒试纸上，试纸立即泛起冰裂纹。
“他接触过‘寒竹咒’的源头。”闻阙从老仆衣领里扯出竹制哨子，哨身刻着与竹简书相同的漕运路线，“沙蝎帮让内奸在竹器中植入毒粉，再借‘竹夫人克主’的谣言混淆视听，实则是为大暑夜的行动铺路。”他指向天际，北斗斗柄正指向“未”位，与竹席簟纹的“惊鸿局”局眼方位一致。
苏绾忽然注意到老仆的鞋底沾着竹炭粉，与库房中竹夫人的包装材料相同。她翻开《齐民要术》中“竹炭防毒”篇，发现竹炭经特殊烧制后能吸附毒粉，而沙蝎帮正是利用这点，让内奸通过接触竹炭传递毒素，却不会伤及自身。
“把所有竹器浸在热酒里。”她吩咐暗卫，“雪顶寒竹遇热会显形暗纹，而湘妃竹的‘泪斑’其实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标记——每道斑痕对应北疆一座城池。”说着抽出千叠伞，伞面的缂丝青鸾在竹影中舒展羽翼，恰好覆盖住竹席上的布防图缺口。
闻阙忽然轻笑，从怀中掏出半片焦黑的竹笺，正是从老仆哨子中找到的：“‘大暑夜，借竹夫人开冰窖，取北疆图’——他们想趁纳凉时，用毒竹器引开注意力，实则盗取藏在冰窖的布防图真迹。”他的指尖划过苏绾腕间的竹制护腕，那是她用改良的“点翠改刀术”制作的，护腕内侧刻着与竹席相同的簟纹密码。
庭院角落的竹丛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藏在竹节中的竹筒密信。苏绾取下一看，筒内装着浸过“竹沥毒”的丝帛，上面用灯影戏密报画着：“青鸾折翼时，双螭归海日”——正是她及笄礼上缂丝屏风与玉佩相合的时刻，也是沙蝎帮计划的终极破局点。
“去冰窖。”她握紧闻阙的手，竹夫人的验毒试纸显示，冰窖方向的毒素浓度正在急剧上升。穿过九曲竹径时，她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竹板，下面埋着与第之前相同的莲房密图，图上用竹炭标着“大暑夜子时，竹门三号”——正是冰窖的暗门编号。
冰窖内，十二具雕着沙蝎帮标记的竹夫人正围绕着中央玉匣，玉匣上的双螭纹锁与苏绾的玉佩严丝合缝。她刚要触碰玉匣，闻阙突然拉住她，用伞骨针挑开竹夫人的冰绡，露出里面缠着的靛青丝线——每根丝线上都系着毒针，针尖正对着玉匣的锁孔。
“他们早就算准我们会来。”闻阙的伞骨在冰面上投出青鸾影，恰好挡住毒针的轨迹，“用你的辨踪屐踏竹夫人的莲花纹，沙蝎帮的机关会按北斗方位启动，而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取出从竹简书破译的密图，“按青鸾羽翼的走向破解。”
苏绾踏动木屐，鞋底的青鸾纹与竹夫人的莲花纹相扣，冰面立即浮现出父亲当年的笔迹：“竹夫人者，虚室生白，可破万咒。”随着最后一声机括轻响，玉匣开启，里面躺着完整的北疆布防图，图角用竹沥水写着：“惊鸿局中，竹影为刃”。
大暑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竹苑方向传来暗卫的通报：“云锦竹坊的地窖发现三十具竹棺，每具棺盖都刻着侯府下人的生辰八字，兰姨娘的名字赫然在列！”苏绾望向手中的布防图，发现图上的“惊鸿局”局眼，正是用竹夫人和簟纹拼出的双螭交缠之形。
“把所有竹器按青鸾纹重新编织，”她对闻阙耳语，“沙蝎帮的‘竹纹咒’离不开北斗方位，而我们的青鸾，从来都是逆斗而飞。”说着将验毒试纸浸入竹沥水，试纸竟显出血色的“母”字——与湖底断碑、木屐痕上的青鸾纹，共同组成母亲留下的破局密语。
夜风穿过竹夫人的镂空骨架，发出清越的哨音，仿佛在应和远处传来的更鼓。苏绾知道，这场藏在竹影簟纹中的毒咒，不过是惊鸿局中的又一道涟漪，而父亲留下的青鸾印记，终将在竹夫人的虚室里，照破所有阴谋的暗影。
（第二十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