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的角声在未时三刻突然断绝,苏绾手中的艾绒灸条差点烫到伤兵的曲池穴。帐外传来幼童的嬉笑,几个孩子正围着新制的毽子追逐,鸡毛在阳光下泛着斑斓色彩——那是用昨日缴获的敌军箭矢羽毛制成,却在她眼中映出极淡的青斑。
“艾烟不对。”她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腥,与冰河毒发时的红蓼草味相似却更晦涩。更夫的梆子声迟迟未响,这在北疆军营意味着“角声断,警情现”。苏绾解下辨毒铃,铃舌竟在无风时轻颤,指向堆着毽子的竹筐。
“阿姊看!”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毽子跑来,羽毛尖沾着的银粉在艾烟中微微发亮,“大哥哥用箭羽给我们做的!”苏绾的点翠簪尖轻点羽毛,翠羽竟泛起与冰河死鱼相同的青雾——这是沙蝎帮“毳毛毒”的征兆,用雪顶毒蛛的绒毛混着红蓼草汁浸泡箭羽。
闻阙的身影突然闯入帐中,铠甲上沾着的霜粒在暖炉热气中化为水珠:“西南角瞭望塔遭袭,号角手中毒昏迷,”他的手指划过小女孩的毽子羽毛,狼首纹戒指在银粉上留下痕迹,“箭羽来自沙蝎帮‘寒江卫’,每支箭尾都刻着逆鳞纹。”
苏绾的银针己扎入伤兵的少商穴,黑血中竟混着细小的绒毛:“毒随气血入肺,”她对照《边塞毒经》,“毳毛毒专攻肺经,遇艾烟会激发,难怪角声骤停——号角手中毒后无法吹响警号。”转头对小女孩柔声道,“阿姊给你换个新毽子好不好?用南境孔雀羽,比这个更漂亮。”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苏绾掀开帐帘,见三匹惊马冲破辕门,马蹄铁上竟缠着染血的毽子羽毛。闻阙的短刀己出鞘,刀柄狼首纹与马蹄铁的逆鳞刻痕相触:“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在伤兵营——沙蝎帮想趁我们救治中毒幼童时,劫走北疆布防图。”
她忽然注意到,毽子羽毛的银粉在地面画出的轨迹,竟与昨日缴获的沙蝎帮密图上的“毒蛛阵”重合。取出母亲的螺钿镜,镜光映过羽毛,银粉显形为极细的北疆方言:“角声断,毽羽散,西垒关开。”这是沙蝎帮的破阵密语,却用了中原毽子的编羽手法。
“用《洗冤集录》的‘羽诊术’,”苏绾捏碎羽毛,露出内层的冰蚕毒囊,“毽羽分三层,外层银粉迷惑视线,中层毒囊藏毒,里层羽毛刻着密信。”她指向闻阙手中的箭羽,“寒江卫的箭羽该用鹰隼毛,这些却是家鸡羽毛,沙蝎帮在示弱。”
闻阙忽然拽着她躲进药柜后,毒箭擦着鬓角钉入木柱,箭尾羽毛上的逆鳞纹竟在蠕动——是沙蝎帮的“活毒羽”,毒蛛绒毛遇血会激活。苏绾迅速掏出“破雾散”撒向空中,青色烟雾中,二十名蒙面死士的轮廓在帐外显形,每人手中都握着同样的毽羽毒箭。
“布‘火螭阵’!”她对闻讯赶来的军医们大喊,“用艾绒混着火魂石粉点燃,毳毛毒怕明火!”转身见闻阙正在拆解毒箭,箭头竟刻着与他铠甲相同的狼首纹,“他们用我们的箭羽制毒,却不知狼首纹里藏着父亲的‘火魂印’。”
艾火腾空的瞬间,死士们的毽羽箭突然自燃,羽毛中的毒囊接连爆炸,腾起的青雾却被火螭阵的热浪逼回。苏绾趁机用银针封了为首死士的肺俞穴,对方衣领滑落,露出与闻阙相同的狼首刺青——却是倒纹,沙蝎帮的“逆狼卫”。
“西垒关的布防图,”死士在咽气前冷笑,“早藏在你们的毽子羽毛里——”苏绾忽然想起,今日分发给幼童的毽子,羽毛根部都系着红绳,绳结竟是沙蝎帮的“毒蛛结”。她解下红绳,发现里面缠着极细的帛片,上面用金粉写着“角声寂处,毽羽生寒”。
闻阙的短刀突然指向帐中堆积的箭羽:“真正的密信,藏在羽毛根部的羽轴里,”他用刀刃剖开羽轴,露出指甲盖大的帛书,“沙蝎帮想借我们的手,把假布防图传给自己人。”帛书上的字迹,正是父亲独有的“金缕密书”,却被篡改过关键坐标。
苏绾的点翠簪尖轻点帛书,金粉竟显形为双螭交缠的光影,与同心佩的纹样重合:“父亲在羽轴里留了‘火魂印记’,只有我们的玉佩能破解,”她望向闻阙,见他正用狼首戒指按在帛书上,双螭纹瞬间完整,“沙蝎帮偷鸡不成,反帮我们传递了真情报。”
伤兵营的角声在此时重新响起,清亮的号音中带着艾火的暖意。苏绾看着孩子们捧着新制的孔雀羽毽子跑过,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吉祥的金绿,忽然想起母亲在染坊说过的话:“最危险的毒,往往藏在最鲜艳的羽毛里。”而她与闻阙,正是要在这斑斓毽羽中,辨出最致命的逆鳞。
“冷吗?”闻阙忽然脱下披风,替她披上,指尖划过她腕间的银铃,“刚才躲箭时碰着了?”苏绾望着他铠甲下露出的青鸾刺绣,与自己玉佩上的双螭纹相映成趣,忽然轻笑:“不冷,倒是你,”她指向他肩甲下的伤处,“又替我挡了一箭。”
角声在北疆的天空下回荡,惊起一群鸿雁。苏绾看着毽子上的孔雀羽随风飘散,忽然明白,所谓“毽羽散”,散的是沙蝎帮的毒计,却散不了双螭交缠的同心。当闻阙的手指与她相扣,共同握住那片藏着真情报的羽轴时,她知道,下一场战役,己在这纷飞的毽羽中,悄然埋下了破局的羽翎。
(第西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