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雪在子时凝成冰棱，苏绾刚替最后一个伤兵换完药，便听见毡帐外传来压抑的呻吟。提着羊角灯掀开棉帘，见值夜的兵士正抱着胳膊蜷缩在雪地里，袖口渗出的血珠竟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里迟迟不凝，冻成诡异的紫黑色。
“血中带青，”她用银针蘸取血珠，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沙蝎帮‘冰蚕毒’的征兆，却混着红蓼草的苦腥——”忽然注意到兵士棉袄的针脚异常整齐，与北疆军衣惯用的粗犷走线不同，“新制的冬衣？”
闻阙的身影从辕门方向疾步而来，披风上落着的雪粒在靠近暖炉时发出“滋滋”声——那是被火魂石粉处理过的防雪披风。“戌时三刻收到的补给车，”他摘下手套，掌心的狼首纹戒指在棉衣上划过，留下道浅金色痕迹，“车辙印绕了三圈，正是沙蝎帮‘迷踪雪阵’的走法。”
苏绾的点翠簪尖挑开棉袄夹层，果然看见靛蓝色的药粉簌簌而落，与冰河毒发时的冰晶粉末如出一辙。“夹层缝着雪顶毒蛛的绒毛，”她取出母亲的螺钿镜，镜光映过药粉，竟显出血肉模糊的冰蚕虚影，“沙蝎帮把‘冰蚕寒’毒粉缝进棉衣，体温一升就会释放。”
闻阙的短刀剖开另一兵士的棉袄，内里的艾绒与花椒包竟被换成了红蓼草干：“北疆军衣该有的御寒药包，全被调了包，”他的手指划过布料上的暗纹，“这是沙蝎帮的‘衾衣咒’，借我军的御寒衣，行他们的杀人计。”
苏绾忽然想起，三日前她刚教绣娘在衣领缝入火魂石碎屑，此刻摸去却只剩空袋：“火魂石能驱寒解毒，他们偷走药包，就是要让毒粉无阻释放。”她取出父亲遗留的火魂刀，刀柄双螭纹与棉衣上的逆鳞暗纹相触，布料竟发出“嗤啦”烧灼声——毒粉遇火魂石会自燃。
“把所有新棉衣集中到点将台，”她对闻声赶来的军医们大喊，“用艾绒混着花椒煮水，泼在衣料上！红蓼草遇碱性会失效，”转头见闻阙正在检查车轮印，雪地上竟有三对脚印往返，“他们故意留了破绽，真正的杀招，在我们拆穿毒衣时。”
更远处的烽火台突然腾起单股青烟，这是沙蝎帮“寒江令”的信号。苏绾嗅着风中的甜腥，断定是“迷心雾”再次来袭，却在此时发现，中毒兵士的棉袄内衬竟绣着半只青鸾，与闻阙铠甲下的刺绣方向相反——沙蝎帮在模仿青鸾卫的暗纹。
“用《染经》里的‘冰火辨’，”她取出母亲留下的辨毒铃，铃舌浸过的艾草汁在毒衣旁发出闷响，“真正的青鸾卫衣纹，双螭首应朝左，而这些——”铃音在朝右的鸾羽纹前尖锐起来，“是沙蝎帮的‘逆鸾阵’。”
闻阙的短刀突然劈向辕门木柱，柱中掉出个蜡丸，里面是沙蝎帮的密信：“玉门雪寒，衾衣断暖，青鸾折翼，双螭坠渊。”他望着苏绾正在用暖玉融化冰蚕毒粉，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她在侯府地窖偷藏火魂石，只为给他做暖手炉。
“把火魂石碎块缝进衣领，”苏绾扯下自己的披风，剪下内里的耐火布料分给兵士，“母亲当年给父亲做的战袍，夹层缝着九瓣石榴纹，”她指尖在布料上绣出双螭交缠的纹样，“能聚火魂石的暖意，抵得过北疆的三九天。”
闻阙忽然递来个锦囊，里面是她遗失的珍珠耳坠，坠子上系着片火魂石碎屑：“在补给车的车轮轴里找到的，”他别过脸，耳尖通红，“沙蝎帮想借你的耳坠，引我们分神。”
雪越下越大，点将台上的艾火映着苏绾绣衣的剪影，闻阙忽然想起父母合葬墓前的碑刻：“双螭御寒，青鸾暖魂。”此刻她手中的针线在火光中穿梭，每一针都沿着双螭纹的走向，正如他们的命运，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父母用毒计与温情，缝进了北疆的风雪里。
“试试这件。”苏绾递过新改的棉甲，衣领处绣着完整的双螭纹，火魂石碎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小时候你总说我绣工差，现在看看，”她轻笑，指尖划过他肩甲下的旧伤，“是不是能挡住沙蝎帮的冰蚕毒了？”
闻阙摸着衣领处的针脚，忽然发现每道线都暗含《九地篇》的阵图，与父亲的《破冰阵图》完全吻合。他忽然低头，替她系紧披风，指尖划过她颈间的同心佩：“当年在侯府，你偷拿夫人的点翠簪改造成缝衣针，现在看来，”他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毒雾，“这针，终究成了破阵的利刃。”
玉门关的角声在黎明前再次响起，这次的号音清亮如洗，带着艾火与火魂石的暖意。苏绾望着兵士们穿着改良的棉甲列队，衣领处的双螭纹在雪光中明明灭灭，忽然明白，所谓“衾衣寒”，寒的是沙蝎帮的毒计，却寒不了双螭交缠的赤子之心。当闻阙的手指与她相扣，共同握住那片承载着父母期许的火魂石时，她知道，这场玉门风雪，终将在双螭合璧的暖意中，化作破局的春水。
（第西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