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七日,侯府西跨院的捣衣声格外刺耳。苏绾握着浸过艾草的木杵穿过月洞门时,听见青石砧上的布料发出异常的“滋滋”声——那是火蚕金遇水氧化的特有声响。洗衣房的十架砧石上,堆着染血的暗卫衣袍,衣领处的荼蘼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少夫人,第三房的刘妈妈殁了。”管事娘子跪在地砖上,袖口沾着靛蓝色浆糊,“晨起时发现她趴在砧石上,手里攥着半块皂角。”
死者俯卧在青石板上,右手紧攥皂角,指甲缝里嵌着极细的金粉。苏绾蹲下身,指尖按向颈侧大动脉,触感僵冷如铁——体温异常偏低,是中了西域“冰蚕毒”的征兆。她掰开死者牙关,舌底藏着半片火劫令,边缘染着与火蚕金相同的虹光。
“捣衣砧上的凹痕,”她指着青石砧中央的三角印记,“是火油桶倾倒时的压痕。刘妈妈袖口的浆糊,混着沙蝎帮的靛蓝粉。”
翡翠捧着验毒萝卜赶来,萝卜截面呈深蓝色——正是“冰蚕毒”与火油混合的反应。苏绾取出父亲遗留的仵作银针,针身刻着的螭纹在暮色中划出弧线,刺入死者太阳穴:“冰蚕毒遇火油会延缓发作,她至少己死了三个时辰。”
更诡异的是,死者衣摆内侧绣着的三簇细鳞纹,竟与闻阙玉佩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苏绾忽然想起昨夜在密道发现的暗语:“捣衣声里藏金缕,砧上毒痕引火劫。”原来沙蝎帮利用洗衣房的砧石,将火蚕金碎片嵌入布料,借捣衣时的摩擦生热引火。
“少夫人,二爷请您去兵器库。”暗卫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苏绾解下死者腕间的银镯,镯内侧刻着的“闻”字让她心中一凛——这是侯府暗卫的标记,却戴在沙蝎帮细作手上。
兵器库内,闻阙正对着一堆焦黑的衣甲沉思,衣甲缝隙间嵌着的火蚕金碎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抬头时,目光落在苏绾手中的银镯:“第三房的暗卫衣袍,昨夜送来浆洗后便着了火。”
“火起前,衣甲被浸过冰蚕毒的皂角洗过,”苏绾指着衣甲领口的荼蘼纹,“火蚕金遇冰蚕毒会延迟燃烧,他们是要等暗卫穿甲时,借体温引燃煤屑。”
闻阙的手指骤然收紧:“沙蝎帮这是要对暗卫动手。”他忽然取出半片染血的信笺,“今早从刘妈妈的捣衣槌里找到的,用冰蚕毒写的密语。”
蒜汁涂抹信笺,淡青色字迹显形:“戌初刻,砧声停,火起西南角。”西南角,正是侯府暗卫的兵器库。苏绾望着信笺边缘的三角压痕,与死者砧石上的凹痕完全一致——原来捣衣声的节奏,竟是沙蝎帮的纵火信号。
“他们用捣衣砧作火引,”她忽然想起《青蚨鉴》里的记载,“冰蚕毒混着火蚕金,遇热即燃,而捣衣声的频率对应着火油桶的位置。”
更漏声从远处传来,戌初将至。苏绾忽然听见窗外的捣衣声突然变调,十架砧石的敲击声竟组成了三长两短的节奏——正是沙蝎帮的“火劫令”暗号。她冲向洗衣房,只见剩余的砧石上,每块都刻着极小的细鳞纹,在月光下泛着冰蓝色荧光。
“翡翠,”她急喝,“取艾草汁泼向砧石!冰蚕毒遇艾草会凝固!”
艾草汁泼出的瞬间,砧石表面腾起阵阵青烟,细鳞纹下的火蚕金碎屑发出“滋滋”声响。苏绾趁机用银针挑开砧石缝隙,里面竟藏着微型火油囊,封口处缠着的正是刘妈妈腕间银镯的同款红绳。
“少夫人!”翡翠突然指着远处,西南角的兵器库腾起黑烟,“火、火起了!”
苏绾望着火场中若隐若现的三簇细鳞旗,忽然想起死者衣摆的绣纹。她取出从刘妈妈处搜得的皂角,里面裹着半粒冰蚕毒——正是父亲《青蚨鉴》里记载的“双生煞”毒引,需同时点燃冰与火才能发作。
“闻阙!”她转身望向赶来的男子,“快让人用河泥封门!火蚕金遇水会炸,唯有河泥能熄!”
闻阙点头,暗卫令下,数道黑影携河泥扑向火场。苏绾趁机检查剩余的砧石,发现每块都对应着兵器库的一处火引点,而捣衣声的节奏,正是沙蝎帮细作传递的纵火坐标。
火场内传来轰然巨响,却在河泥覆盖后渐渐熄灭。苏绾望着焦黑的衣甲,忽然发现其中一件的肩甲处,绣着与她簪头相同的螭纹——原来暗卫衣甲的纹饰,早被沙蝎帮用来标记火引位置。
“刘妈妈的银镯,”闻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是我母亲当年赏给奶娘的。”
苏绾怔住,望着镯内侧的“闻”字,忽然想起崔嬷嬷临终前的话:“双生螭纹,火劫同生。”原来沙蝎帮的细作,早己渗透到侯府核心,甚至利用主母的赏赐作为掩护。
更漏声中,戌初己过。苏绾蹲下身,用银针挑开焦衣的夹层,露出里面用冰蚕毒写的密语:“捣衣砧上,双生同灭。”她忽然明白,沙蝎帮的目标不仅是暗卫,更是她与闻阙这对持有双生螭纹的“火劫克星”。
“去查第三房的浆洗记录,”她吩咐翡翠,“重点查九月初三送来的暗卫衣甲——那是父亲忌日,他们选在今日动手,是要断我仵作一脉的复仇路。”
闻阙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从袖中取出半片玉佩,与她簪头的螭纹相扣。完整的图腾在火场余烬中显形,竟是一只振翅的青蚨——《青蚨鉴》里象征母子相连、因果相报的神虫。
“苏绾,”他低声道,“兵器库的火引点,与三年前你父亲验尸的义庄方位一致。”
这话如重锤击中苏绾心口。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衣摆上沾着的火蚕金碎屑,原来早在那时,沙蝎帮便己将他视为必须除去的眼中钉。而今日的捣衣砧之毒,正是当年火油案的延续。
夜风带来捣衣声的余韵,却再无暗藏的纵火暗号。苏绾望着手中的银镯,镯内侧的“闻”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诉说侯府深宅里的血雨腥风。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镯面:“沙蝎帮以为捣衣声能掩盖杀心,却不知砧石上的毒痕,早被《青蚨鉴》记成了往生咒。”
当暗卫抬走刘妈妈的尸体,苏绾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的金粉,竟摆出了“三”字——沙蝎帮的“三火劫”虽败,却留下了新的血誓。她知道,这场始于捣衣声的毒杀,只是更大阴谋的前奏,而她与闻阙,必须顺着砧石上的毒痕,继续揭开侯府与沙蝎帮勾结的层层黑幕。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