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时，苏晚的帆布鞋己经沾满湖畔特有的青苔。她习惯性地将及肩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总让姜远看呆——在末日般的旱灾里，女孩发梢还带着水润的光泽。
"你闻到了吗？"姜远突然弯腰捡起片枯叶，"空气里都是铁锈味。"
苏晚踮起脚尖嗅了嗅，鼻腔里确实萦绕着金属的腥气。她下意识摸向腕间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玄武眼中流转的寒潭。自从湖边归来，这玉镯总在无意识间泛起水光，此刻竟在边缘凝出细小的水珠。
"小心！"姜远突然拽着她往路边闪去。三米外的梧桐树后，三个举着猎枪的汉子正用枪口对准他们，领头的大胡子脸上横着蜈蚣状的疤痕。
苏晚的帆布包撞在树干上，发出闷响。她这才发现两人己走到城郊村落，破败的砖墙上歪歪扭扭贴着"水源管制"的告示。姜远冲那群人比划手势，狴犴的虚影在掌心若隐若现，那是个顶着狻猊头的异兽，额间隐约浮现王字纹。
疤脸男人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的金牙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水脉监测员？"他晃了晃别在腰间的铜制工作证，"跟我们走一趟，镇长要见你们。"
姜远刚要开口，苏晚突然按住他手腕。少女的指尖触到他脉搏时，竟听见细微的水流声——这是白泽赋予她的能力。此刻那声音里裹挟着焦糊味，像是有什么在灼烧。
"他们不是镇民。"苏晚贴着姜远耳畔低语，"你听。"
果然，三人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里，混着指甲刮擦石板的锐响。疤脸男人身后的矮个突然向前半步，这动作让姜远瞳孔骤缩——那人脚踝处缠绕着暗红色丝线，正是神裔团成员特有的绑缚方式。
"退后！"姜远低喝的同时，狴犴虚影化作利刃袭出。几乎同时，苏晚腕间玉镯迸发湛蓝水光，将袭来的钢刀尽数冻结。三个袭击者惊恐后退，他们身后，原本晾晒着玉米秆的竹匾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洞口。
"地下水道！"姜远拽着苏晚跃过矮墙，身后传来砖块坍塌的巨响。他们在暮色中狂奔，经过的每户人家窗棂都结着冰花，屋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当图书馆的哥特式尖顶刺破暮霭时，苏晚发现连排水沟都凝结着冰棱。姜远突然刹住脚步，他鼻尖微动："有东西在学我们呼吸。"
话音未落，两人衣摆突然泛起涟漪。苏晚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水汽在地面聚成模糊人形，那轮廓分明是玄武背上的蛇首。更诡异的是，图书馆外墙结着的冰层里，竟封冻着二十多个姿态各异的孩童冰雕。
"让开！"程峰踹开侧门时，苏晚看见他左腿装着木制假肢——三天前他们还见过这个人生龙活虎地攀爬书架。守门的老妇人正在用铜壶浇淋石阶，蒸腾的水汽在零下的气温里凝成霜花。
三楼走廊弥漫着浓重的碘酒味。苏晚经过病房时，透过玻璃看见个红发少年正在给鱼缸换水，那些本该干涸的锦鲤竟在吞吐着冰晶。少年转头时，她认出那是虞清团队负责水文监测的阿杰，只是他眼球表面蒙着层晶状体，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甲壳。
"苏晚！"林悦的声音从转角传来，白泽的虚影在她肩头投下莲灯般的光晕，"你腕间的水镜...能给我看看吗？"
当苏晚迟疑着摊开手掌，玉镯表面的水纹突然化作游鱼，没入林悦掌心的伤口。护士倒抽冷气的声音里，年轻医生干裂的唇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玄冥真水..."林悦颤抖着取出病历本，泛黄的纸页突然浮现水渍字迹，"快看这个！"
病例上原本记录着脱水患者的症状，此刻却显现出完全不同的内容：「癸亥年庚戌月，禺强盗取天一生水，致西海龙宫生白翳」。最后一行墨迹未干：「寅时三刻，朱雀泣血于观星台」。
窗外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苏晚扑到窗前时，看见天文馆穹顶的青铜浑天仪正在融化，液态金属如血泪般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燃烧的朱雀图腾。更骇人的是那些干涸的喷泉池，池底密密麻麻嵌着上百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插着青铜匕首。
"他们在收集火种。"姜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狴犴的虚影正在舔舐他手腕的血痕，"用活人生祭，把朱雀神力炼成可携带的火种。"
苏晚突然想起湖底幻境里的龟蛇老者。当时玄武说禺强被蛊惑成旱魃，难道指的就是这种献祭仪式？她下意识摸向玉镯，发现水纹己经蔓延到小臂，在皮肤表面形成微型水系脉络。
"小心！"姜远猛地将她扑倒。天花板坠落的消防栓砸在苏晚方才站立处，喷涌的水柱在空中凝结成冰锥。在漫天纷飞的冰棱里，她看见有个红裙女人倒悬在横梁上，她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指尖缠绕着燃烧的朱雀尾羽。
当苏晚的玉镯再次发出嗡鸣，女人突然发出凄厉尖啸。她脖颈处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龙鳞。姜远趁机掷出狴犴，异兽虚影咬住女人脚踝的瞬间，苏晚看清了她耳后若隐若现的鳞片——那是《山海经》记载的旋龟，相柳的属下。
"带孩子们从安全通道撤离！"程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苏晚最后瞥见天文馆穹顶，青铜浑天仪的裂缝里，正渗出荧蓝的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即燃，将黑夜烧出个窟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