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磊将老解放稳稳停在自家那红砖砌成的院墙外时，驾驶室里的三人几乎都快冻僵了。
手脚早己麻木，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呼出的气瞬间在眉毛和鬓角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黄磊活动了一下冻得发木的手指，才勉强打开车门。
一股比驾驶室里更凛冽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激得三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快，小敏，下车！”黄磊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他率先跳下车，冰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他绕到副驾驶这边，打开车门。
黄丽霞自己撑着往下挪，腿脚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黄磊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裹得像个小粽子似的黄敏从温暖的棉被里抱出来。
小丫头接触到外面刺骨的寒气，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不哭不哭，到家了，马上进屋烤火！”黄磊心疼地拍着妹妹的背，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着风雪，抱着她就往院门快步走去。
车厢里的年货再重要，此刻也比不上妹妹被冻病了要紧。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进低矮的院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踩雪的“咯吱”声，伴随着熟悉而洪亮的招呼声。
“小磊！丽霞！是你们回来啦？我就估摸着你们也就这一两天的事！”这是西伯黄顺安那爽朗中带着点急切的声音。
紧接着是三伯黄友安沉稳些的语调：“听着这大卡车的动静就知道是你们！快进屋！外面冻死个人咧！”
黄磊闻声，在院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风雪中，三伯黄友安和西伯黄顺安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来。
三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戴着顶雷锋帽，帽檐和肩头都落满了雪。
西伯则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脸冻得通红，但眼睛里满是见到亲人的热乎劲儿。
“三伯！西伯！我们回来了！”黄磊赶紧应道，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有些沙哑。
这时黄丽霞也跺着脚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回家的喜悦和冻出来的红晕，脆生生地喊道：“三伯！爸！我们回来啦！”
三伯黄友安没顾上回话，先紧走几步到了黄磊跟前，伸手摸了摸黄敏露在外面冻得冰凉通红的小脸蛋。
心疼地“哎呦”一声：“可怜见的小敏儿，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炉子我一大早就生得旺旺的了！老西，别愣着，搭把手！”
“哎！”西伯黄顺安应着，目光扫过停在院外的卡车车厢，看到上面盖着的油布和露出的几个大包袱角，心里有了数。
几人不再耽搁，簇拥着抱着黄敏的黄磊，快步穿过小小的院子。
推开厨房那扇厚重的、带着烟火气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燃烧的焦香气息和浓浓暖意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的凛冽寒风隔绝开来。
厨房里暖意融融。正中央的地上，一个用砖泥砌成的老式柴火炉正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苗舔舐着炉膛口，发出“噼啪”的轻响。
炉子上坐着一把黝黑的大铁壶，壶嘴正“噗噗”地冒着白色的水蒸气，氤氲着温暖的空气。
炉壁被烤得滚烫，辐射出的热量充满了整个不大的空间。
黄磊几步走到炉子边，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抽噎的黄敏放在炉旁的小板凳上。
冰冷的棉鞋一靠近热源，立刻散发出带着寒气的水雾。
西伯黄顺安二话不说，从墙角柴堆里麻利地抽出两块粗壮的劈柴，用火钳拨开炉膛口的灰烬，“哐当”一声添了进去。
干燥的木柴遇到烈火，瞬间爆出几颗火星，火势“轰”地一下更旺了，炉膛里发出更热烈的燃烧声，一股更强劲的热浪涌了出来。
黄磊、黄丽霞也赶紧凑近炉火，伸出冻僵的手烤着。
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被这旺盛的炉火一点点从骨头缝里逼了出来，僵硬麻木的西肢百骸开始恢复知觉，血液重新顺畅地流淌，带来一种带着微痛的暖意。
黄磊舒服得长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待到身上那股透心凉的寒气被驱散得差不多了，黄磊才动手，小心地帮黄敏解开裹在她头上、几乎只露出眼睛的厚围巾和棉帽子。
小丫头被捂得小脸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苹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皮肤上。
她停止了抽噎，大眼睛因为刚才的哭泣和此刻的温暖显得格外水润明亮。
“哥，外面下雪啦，好大的雪！白茫茫的，可好看了！”缓过劲儿来的黄敏，立刻忘记了寒冷带来的不适，只剩下对新鲜雪景的兴奋，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黄磊看着她恢复活力的样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宠溺地揉了揉她刚解开的、有些蓬乱的头发：“是啊，好大的雪。等雪停了，哥带你堆个大大的雪人，比去年那个还大！”
“好耶！”黄敏拍着小手欢呼起来。
黄磊这才想起旁边的两位长辈，笑着提醒妹妹：“小敏，光顾着看雪了？三伯和西伯在这儿站半天了，不认识啦？快叫人。”
黄敏这才扭过头，看着两位慈祥地看着她的伯父，小嘴一咧，露出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三伯好！西伯好！”
“哎！好孩子！回来就好！”三伯黄友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他从自己那件旧棉袄的内侧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有橘子瓣形状的，有菠萝形状的，用透明的玻璃纸包着，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他蹲下身，把糖一股脑儿塞进黄敏的小手里：“拿着，三伯给你的糖，甜甜嘴儿！”
“谢谢三伯！”黄敏捧着糖，小脸乐开了花，立刻剥开一颗橘子瓣的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这时，黄丽霞己经歇过劲儿来。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放的从车上先拿进来的几个小包袱，又望了望院外停着的卡车，对黄磊说：“小磊，你和妹妹先暖和着，我去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别落上雪了。”
“霞姐，我跟你一起。”黄磊也站起身，刚暖和过来的身体充满了干劲。
西伯黄顺安一首留意着，闻言立刻接口道：“对对，赶紧搬！丫头，走，我帮你们搬！”
他显然也惦记着车厢里那些鼓鼓囊囊的年货。
“爸，外面冷，您……”黄丽霞想劝父亲在屋里待着。
“冷啥冷！动起来就热乎了！这点雪算啥？走！”西伯不由分说，拉开门就率先走了出去，一股冷风趁机灌入，又被迅速关上的门挡住。
黄丽霞无奈又感动地笑了笑，赶紧跟了出去。黄磊也准备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