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月光比往常更加清冷。林知夏躲在老槐树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孔雀蓝领针。顾沉舟的字条就藏在暗格里，己经被她的汗水浸湿了衣角。
"知夏？"
一个刻意压低的嗓音从草垛后传来。赵大雷猫着腰钻出来，独眼里闪着警惕的光。他今天反常地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连耳朵上的疤都用头发遮住了。
"陈向阳呢？"他左右张望，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摸着右耳垂。
林知夏的喉咙发紧："他......引开追兵了。"
赵大雷的独眼黯淡了一瞬，随即拽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们猫着腰穿过晒谷场，钻进一间废弃的粮仓。月光从木板缝隙漏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赵大雷搬开一堆稻草，露出一个地窖入口。
"顾沉舟在里面。"他的声音带着古怪的颤抖，"但......"
地窖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林知夏的心猛地揪紧，刚要下去，却被赵大雷拦住。
"有件事你得知道。"他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顾沉舟他......"
"知夏？"
地窖口突然探出一张苍白的脸。顾沉舟的金丝眼镜不见了，白衬衫上沾满泥污，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初。他的目光落在林知夏手中的领针上，嘴角微微上扬："你收到了。"
林知夏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刚要上前，身后却传来赵大雷痛苦的吸气声。
"曼珠她......"赵大雷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为了掩护我，被赵卫国抓了。"
林知夏如遭雷击。她这才注意到赵大雷的白衬衫上别着一枚熟悉的孔雀蓝发卡——正是苏曼珠今天戴的那枚。
顾沉舟的表情变得复杂："赵卫国用她威胁你？"
赵大雷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明天天亮前不把你交出去，他们就要......"他的声音哽住了，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枚发卡。
月光偏移，照出地窖里的一摞文件。林知夏认出那是顾沉舟从革委会偷出来的档案，最上面一份赫然标着"QL-70案件"。
"我查清了。"顾沉舟虚弱地靠着地窖壁，"十五年前那批知青不是失踪，是被调去了秘密工程。你父亲发现后......"
"被灭口了。"林知夏接过话，声音平静得可怕，"而那些老知青，成了替罪羊。"
顾沉舟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知夏这才发现他的白衬衫后背渗着血——是鞭伤！
"他们打你了？"
"不碍事。"顾沉舟勉强笑笑，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黑暗中，"比起这个......"
林知夏转身，看见赵大雷跪在地上，肩膀剧烈抖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舍不得曼珠受苦，可也不能出卖你们......"
林知夏蹲下身，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那只总是摸耳朵的手，此刻冰凉得像块石头。
"我们一起去救她。"林知夏的声音坚定起来，"但在此之前......"她看向顾沉舟，"QL-70到底是什么？"
顾沉舟从文件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名单："十五个知青的调配记录。"他的手指在某个名字上点了点，"看这里。"
林知夏凑近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名单上第十五号的名字被墨水涂改过，但依稀能辨认出"林正南"三个字！
"他们篡改了我父亲的编号......"
"不止。"顾沉舟又抽出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赵卫国，站在粮仓前狞笑。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正是父亲的配枪！
"我父亲......"
"是被赵卫国杀的。"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因为他发现了知青调包的秘密。"
赵大雷突然抬起头："不止如此。"他的独眼里燃烧着怒火，"曼珠告诉我，赵卫国最近在找一样东西——你父亲留下的账本。"
"账本？"
"记录着所有被调包知青去向的真账。"顾沉舟解释道，"赵卫国要销毁最后的证据。"
远处传来狗吠声。三人同时绷紧了身体。赵大雷猛地站起来："没时间了。"他的独眼在月光下闪着决绝的光，"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带着文件去找陈向阳。"
"不行！"林知夏抓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
赵大雷却笑了，那个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为了曼珠，值得。"他摘下那枚孔雀蓝发卡，轻轻别在林知夏衣领上，"告诉她......"
他的话没能说完。晒谷场边缘突然亮起十几道手电光，赵卫国的破锣嗓子远远传来："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赵大雷最后看了林知夏一眼，转身冲了出去。他的白衬衫在月光下像一面旗帜，很快消失在玉米地里。
"这边！"顾沉舟拉住林知夏的手，"地窖有暗道。"
他们钻进地窖深处，推开一块松动的地砖。暗道狭窄潮湿，林知夏的膝盖磨破了皮，却感觉不到疼。她的脑海里全是赵大雷最后的笑容，和苏曼珠被拖走时倔强的眼神。
暗道尽头是一间废弃的磨坊。顾沉舟刚推开暗门，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
"陈向阳！"林知夏惊呼。
陈向阳浑身是血，右臂不自然地垂着。他看到顾沉舟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还活着。"
顾沉舟不甘示弱地回瞪："让你失望了。"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林知夏头疼。她挡在中间："够了！赵大雷和苏曼珠还在危险中！"
陈向阳的目光落在她衣领的发卡上，眼神一暗："曼珠她......"
"被赵卫国抓了。"林知夏简短地解释，"赵大雷去引开追兵了。"
陈向阳沉默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染血的笔记本："从赵卫国办公室偷的。"他翻开其中一页，"看这个。"
那是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704工程"的位置。林知夏瞬间明白了——那里就是被调包知青的最终去向！
"我们必须......"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打断。陈向阳脸色大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三人仓皇逃出磨坊，钻进茂密的玉米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向阳突然停下脚步。
"分开走。"他沉声道，"顾沉舟，你带知夏去704。我去救赵大雷和曼珠。"
顾沉舟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林知夏却抓住陈向阳的衣角："不行！你伤得这么重......"
陈向阳的目光柔和下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那个染血的笔记本塞进她掌心："十五年了，该做个了断了。"
月光下，他的轮廓坚毅如初。林知夏突然想起晒谷场初遇那晚，他也是这样站在月光里，像一棵挺拔的青松。
"活着回来。"她最终只说出这一句。
陈向阳笑了笑，转身消失在玉米丛中。顾沉舟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走吧。"
林知夏最后看了一眼晒谷场的方向。在那里，赵大雷和苏曼珠生死未卜；在那里，陈向阳正奔向危险的旋涡；而她和顾沉舟，即将揭开一个尘封十五年的秘密。
衣领上的孔雀蓝发卡在月光下幽幽发亮，像一滴凝固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