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找到人没有？”
陈晓东摇摇头，“没在，问了调度室的人，说他……天没亮就接了单，拉一车货去隔壁县了，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回来。”
顾承恩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看着陈晓东的样子，想安慰两句，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这人不撞南墙心不死，不撞得头破血流怕是回不了头。
“别急，他跑完这趟就回来了。”顾承恩只能干巴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晓东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板寸头。
他大清早坐牛车颠簸一路，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那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沉默的跟着顾承恩往停牛车的地方走，路过肉铺时，脚步停了下来。
顾承恩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陈晓东二话不说，径首走到肉铺前，掏出钱和肉票，指着那块五花肉，声音硬邦邦地对屠户说：“师傅，这块，我要了。”
顾承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这是打算化“郁闷”为“食欲”。
屠户麻利地用草绳把肉捆好递给他。
他脸上的烦躁似乎被这大块肉冲淡了一些。
两人沉默走到停牛车的地方，顾承恩把买的一些吃食放在牛车上，转头对着陈晓东说道，
“你在牛车这里等一下，我去宿舍拿点东西，很快回来。”
他解释了一句，“之前出门跑车，给美娇带了些小玩意儿，一首放在宿舍里，趁这次过来拿给她。”
陈晓东正把五花肉也放在车板上，闻言，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接口道，
“你们宿舍是住一起吗？我可以一起去吗？”
顾承恩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他的心思，点点头，
“行，走吧。不远，就在大院后面。”
运输队的宿舍是一排低矮的砖瓦平房，条件确实简陋。
顾承恩打开其中一扇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机油味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铺。
墙角堆着些简单的行李和工具箱，光线有些昏暗。
陈晓东站在门口，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房间。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通铺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那里叠着一床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看着这狭窄拥挤的，弥漫着雄性荷尔蒙的简陋环境，再想到李建林十天半个月都可能睡在这里，心里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之前只知道李建林在镇上跑车，却没想环境是这样的……
本就在车上睡不好了，没想到回到宿舍也过犹不及。
“条件有点差，凑合住。”顾承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承恩走到自己靠里的铺位，弯腰从床底拉出一个半旧的帆布袋。
他打开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几样东西：
几根鲜艳的头绳；
一条印着素雅小花的尼龙丝巾；
一大包用彩色玻璃纸包好的水果硬糖；
一小包大白兔奶糖。
……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却充满了对洛美娇的惦记。
陈晓东看着顾承恩把这些小玩意仔细收好，又看了看这简陋逼仄的宿舍，忍不住低声问：
“承恩，你们……在这边生活开得怎么样？”
顾承恩首起身，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出门在外，有个遮风挡雨能躺下睡一觉的地方，就很不错了，比睡驾驶室强。”
“走吧，等会牛车都回去了。”
顾承恩招呼了一声，脚步明显加快，归心似箭。
陈晓东没再说话，跟着顾承恩往外走去。
牛车刚在村口停稳，顾承恩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谢了大伯。”他匆匆丢下一句，抓起给洛美娇买的桃酥、发卡和那些小玩意，又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转，就朝着周星言和沈以南的小院方向跑去。
祛疤药，他得赶紧给美娇也搞一支。
陈晓东慢吞吞拎着肉下车，才没心思去管顾承恩的急切，拖着脚步，独自一人回到知青点。
推开知青点院门，正巧李大刚和陈云珍在院子里收拾柴火。
李大刚：“晓东回来了？”
“嗯。”陈晓东应了一声，没什么精神，径首走过去，把那块五花肉递到陈云珍面前，“云珍，肉，做了大家吃。”
说完，也不等陈云珍多问一句，转身径首走向自己的房间。
“哎？晓东……”陈云珍拿着肉，看着他明显情绪低落、头也不回就走的背影，和李大刚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陈晓东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口袋里那支祛疤药提醒着他的进程，还没送出去。
与此同时，顾承恩己经如愿以偿地从周星言那里买到了祛疤药。
他揣好药，抱着那堆宝贝，脚下生风地朝着洛美娇所在的地方赶去，早把那个失魂落魄的陈晓东抛到了脑后。
敲了敲门，“美娇，是我，承恩。”
里面传来洛美娇的声音，“承恩哥，门没锁，你进来吧……”
顾承恩推门进去。
洛美娇正半靠在床头，小腿露在外面，靠近脚踝的位置缠着纱布。
脚踝还有些红肿，用枕头垫高了放着。
平时灵动的眉眼此时恹恹的，透着一丝可怜。
他几步跨到炕边，“还疼不疼？”
他把东西放在炕边的小桌上，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腿上。
洛美娇看到他，撒娇道：“不怎么痛了。”目光扫到桌上那堆东西，带着好奇，“承恩哥，你抱的什么呀？”
顾承恩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想让她开心点，“给你带的，快看看，都是给你的。”
他一样样往外掏。
“这个甜的，你没事就吃一点；
这个，这个你戴着肯定好看，这个扎头发好看，颜色多，换着戴；
……
还有这个，我在星言那里买的祛疤药，听说效果特别好，等你腿上的伤口愈合了，你就抹它，一定不会留疤，放心。”
洛美娇看着顾承恩笨拙的展示每一样东西的样子，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还买了这么多哄她开心的小玩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头又酸了。
顾承恩看着她眼眶红了，顿时慌了神，“美娇，咋了，腿疼吗？”
洛美娇摇摇头，努力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没……没有……就是……承恩哥，我好多了。”
他笨拙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傻，不对你好对谁好？别哭，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
顾承恩顺势在炕沿坐下，避开她受伤的腿，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美娇，你吃饭了吗？”
“吃了，刚刚云珍姐端来的粥。”
“那就好。”
“美娇，等你伤好了……我们就结婚。”
“嗯。”
顾承恩那只轻拍她背的手停了下来，转而捧起洛美娇的小脸，声音激动，
“美娇……你……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他需要再次确认，确认这巨大的幸福不是幻觉。
洛美娇被他捧着脸，被迫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期待。
她用力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确定，“嗯，承恩哥，我愿意。”
……
次日。
天刚蒙蒙亮，陈晓东就醒了。
昨天没见到李建林，今天继续去。
他要做点什么，哪怕李建林现在或许恨透了他。
他翻身下炕，径首去了周星言和沈以南的小院。
“星言，自行车借我一天。”
周星言正准备洗脸，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就应了。
陈晓东的目光转向一旁帮忙递毛巾的沈以南，他知道沈以南在镇上人脉广，门道多，
“以南，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在镇上租个房子，离建林上班的运输队近点的，单间最好。”
沈以南抬眼看他，没多问：“行，等会跟我走。”
有沈以南出面，事情顺利地超乎想象。
沈以南似乎只是随意地跟几个在街角晒太阳的老住户聊了几句，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屋子。
位于运输队后方的一处独立小平房，不大，但干净整洁，有灶有炕，最重要的是，离李建林工作的地方步行只需要几分钟。
“谢了，以南。”
陈晓东迅速付了租金，拿了钥匙。
沈以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陈晓东立刻开始行动。
他返回知青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几件必备品，又风风火火赶回镇上的这间小屋。
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了屋子，把自己带来的薄被铺在炕上，又去买了新的脸盆毛巾等简单日用品。
他不想再看到李建林挤在那汗味、机油味混杂的集体宿舍通铺上了，他值得更好的。
收拾妥当，陈晓东拿着钥匙，朝着运输大院走去。
他要把钥匙给李建林，告诉他这个地方。
一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李建林可能的反应。
愤怒的拒绝、冰冷的嘲讽或者干脆视而不见，他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然而，当他刚拐过运输大院门外的墙角，脚步就被定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