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那身破旧的黑大褂微微一晃，他己无声地挡在了布帘前，面具下那双眼睛锐利地扫过红斗篷，又投向身后正在浑身颤抖的梅斯菲儿，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迅捷地从腰间的一个小皮囊里捻出一点灰白色的粉末，无声地弹入布帘的缝隙，粉末在昏暗中几乎看不见，只有一丝细微的、带着奇异枯草和尘土味道的尘埃逸散出来。
奇迹般，梅斯菲儿的颤抖戛然而止，只剩下那蛙婴单调、无意识的“咕呱……咕噜……”声在空洞地回荡，随后梅斯菲儿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剧烈抽搐几下后软倒下去，眼中的混沌瞬间被一片更彻底的浑浊所覆盖，只剩下茫然无焦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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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杀了他，”艾丽莎这时说道，“雷金纳德，那个……那个恶魔，只有他死了，诅咒才会解除，大家才能回来。”
“怎么杀？”巴雷克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尾巴僵硬地竖起，“我们是……是狼，是鸡，是驴，是猫……是一只笨重的天鹅！他呢？！他有可怕的魔法，有刀，有剑，还有无数被他蛊惑、愿意为他杀人的暴徒！”
“艾丽莎，你只有一只眼睛能用，连一把像样的匕首都挥不动，而我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难道用我的爪子去挠死他？用查德的鸡喙去啄瞎他？还是靠达尔用翅膀去拍晕一个巫师？!”
秃尾巴的查德被点了名，翅膀不安地扑棱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咯”声，显然被这个想象吓得够呛，灰驴黛拉沉重地喘着粗气，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布满污迹的地面。
艾丽莎苍白脸上的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晃，几乎又要跌坐下去。
是啊，他们是一群连人类形态都失去的可怜虫。
“医生。”红斗篷这时开口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雨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雨果身上。
雨果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包裹在陈旧黑布里的雕像。
“很遗憾，我并不擅长战斗。”然而最后，雨果摇了摇头说道，“我连战斗用的巫术都不会使用，更不要说和那个雷金纳德抗衡了。”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而过了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几息，雨果突然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但是，也并非毫无办法。”
他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桌子上其中一只看起来最为老旧、蜡封也最厚实的陶瓶上。
“这是苦酒。”雨果说道，“源自生长在沼泽最深处、根系常年浸泡在腐烂尸骸中的一种剧毒黑藜芦汁液提炼之物，无味，只需一滴，混入烈酒或牛奶……足够快，足够……彻底，过程……绝不安详，灵魂会在身体腐烂之前就品尝到地狱的滋味。”
达尔那巨大的天鹅身躯猛地一震，湛蓝的眼瞳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巨大的希望。
紧接着，达尔开始用翅膀在地上写字，几人见状立刻凑了上去。
“咯咯！”达尔一边写着，巨大的喙一边开合，声音急切而嘶哑。
“每天晚上，雷金纳德那个该死的恶棍，他睡前必喝一杯热牛奶，而那条走廊尽头的窗外就是城堡厨房侧翼的阳台，那个阳台离他房间的小窗很近，只有手臂宽的缝隙，而且那里晚上没人看守。”
整个斗室死寂了一瞬，达尔的文字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微弱闪电，照亮了一条狭窄、但极其致命的路径。
“医生！”看到达尔所写的，艾丽莎的声音不再嘶哑，充满了被逼到绝境后的破釜沉舟，“求您，把那毒药借给我吧！”
她纤细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随后艾丽莎一步上前，抓住了雨果黑色大衣的下摆。
“我必须要去做，必须...必须结束这一切。”艾丽莎咽了口唾沫说，“等成功之后，我会还给您钱的！”
雨果静静地望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又望向少女眼中不顾一切的火焰，片刻的死寂后，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他伸出那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拾起了桌上那只布满灰尘的陶瓶，并一点点抠掉瓶口那层厚实如同棺椁封泥般的白色蜡封，随着“啵”的一声轻响，软木塞被拔开。
瞬间，一股难以名状的的气息，如同无数腐败花朵尸体混合着剧毒淤泥的恶臭，骤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瓶口深处，一种粘稠如腐败糖浆的液体在摇晃，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隐约看到那液体本身正散发出一种近乎纯黑的幽暗光泽。
雨果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从桌下抽出一根似乎是某种特殊植物茎杆制成的短管，小心翼翼地将尖端探入瓶口，里面的液体被慢慢吸入了那根纤细的茎管深处。
随即，他又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牛角小瓶，将那根吸满了“苦酒”的植物茎管抵在牛角小瓶的细口上，轻轻一挤。
然后，他将那枚毫不起眼的黑色牛角瓶，轻轻放在了艾丽莎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掌中心。
艾丽莎猛地攥紧了手心，那小小的牛角瓶冰冷的棱角几乎刺入她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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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中，雷金纳德正坐在一张专属于孩童尺寸的怪异座椅上，他小小的身体慵懒地陷入天鹅绒靠垫之中，纤细到近乎病态的双腿随意地晃动着，苍白的手指此时正握着一柄纯银的小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金杯中的温热牛奶。
而两个穿着褪色粗布衣物的男人佝偻着背，正跪在高高的台阶下方。
“主教大人……” 酒糟鼻男人哑着嗓子开口，“我们找找遍了西街和磨坊，连臭水沟里都翻了……耗子洞都没放过，但没见着那些……”
他咽了口唾沫，似乎在斟酌用词。
“……那些……被污染的家伙们……”
“铁匠铺后面堆垃圾的地方……还有那个快塌了的谷仓……都……都找过了，只有几只野猫和耗子……”另一个脸颊凹陷的男人赶紧补充，声音同样干涩。
雷金纳德手中的银匙微微一顿，杯中的牛奶漾开一圈细小的涟漪，他并没有抬眼，依旧专注地盯着杯中那片小小的乳白漩涡。
“是吗。”随后，他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觉得，那群肮脏的、插着翅膀的野兽、披着毛皮的豺狼、还有那个……被诅咒撕破了脸的小可怜虫……他们能飞，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吗？”
说着，他张开小小的、白皙的手掌，对着光柱，欣赏着自己修剪整齐、泛着粉润光泽的指甲。
“额，当然不这么觉得......”
“听好了……”雷金纳德继续说道，“给我继续搜，每一根腐朽的木头，每一块潮湿的苔藓，每一个能钻进老鼠的破洞……都不能放过。”
“是，主教大人.......”
“啊，对了。”
他话音一顿，身体重新慵懒地靠回柔软的靠垫，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二人。
“镇子上那些没听过我福音的迷途羔羊，那些阴暗角落里……不肯张开耳朵的蠢东西……”雷金纳德皱了皱眉头说，“重点留意一下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