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皮鞋跟碾过落叶时,那点暗红的血渍在鞋底蹭出模糊的痕迹。
他站在祖宅铁门前,凌晨的风卷着梧桐叶打在西装裤脚,后腰的笔记本硬壳硌得生疼。
手机在掌心震动,王警官的来电显示像团灼热的火——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王队”二字,喉结动了动,最终按下接听键。
“江先生?”王警官的声音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您说有重要线索?”
“半小时前在祖宅密室找到的实验笔记。”江尘背过身去,压低声音,目光仍锁着二楼那盏突然亮起的灯,“里面提到‘备选容器苏绾’,还有江正雄的名字。十年前的火灾,可能和这个‘E计划’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我现在调警队过去,您先离开祖宅。记住,别碰任何东西,等我们到现场——”
“不用。”江尘打断他,指节捏得发白,“李明刚带人搜查过,笔记在我这里。”他摸了摸内袋,纸张边缘刺得皮肤发疼,“我需要时间整理线索,您……信得过我吗?”
王警官在那头叹了口气:“信。但天亮前必须把笔记送来局里。”
挂了电话,江尘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后视镜里祖宅的轮廓逐渐模糊,可二楼那盏灯始终亮着,像只不闭的眼睛。
临时住所是间带飘窗的公寓,江尘推开门时,玄关灯自动亮起。
他扯松领带,把笔记本拍在茶几上,玻璃台面倒映出他泛红的眼尾。
茶几另一侧堆着近三个月的监控截图、医院病历复印件,还有苏绾最近的通话记录——他早让人查了她的通讯记录,此刻正翻到最新一页:近十天,她与“李总”通话27次,每次时长不超过三分钟,最晚一次在凌晨一点十七分。
“叮——”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是苏绾的消息:“到家了吗?我煮了醒酒汤,在你常去的咖啡厅等。”
江尘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指甲盖泛着青白。
他抓起车钥匙时,瞥见茶几边缘的银色相框——照片里苏绾穿着白裙,站在云鼎大厦顶楼笑着递文件,腕间银镯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此刻那抹银白突然变得刺目,他想起笔记里“月牙形疤痕”的描述,想起每次他想碰她手腕时,她总会轻轻侧过手,说“镯子硌人”。
咖啡厅的暖气开得很足,江尘推开门时,玻璃上的雾气被撞出个模糊的人形。
苏绾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拿铁己经冷了,杯壁凝着水珠。
她抬头看见他,睫毛颤了颤,唇角扯出个弧度:“我猜你会来。”
“为什么联系李明?”江尘首接拉开椅子坐下,膝盖抵着桌角,“昨天凌晨一点十七分,今天凌晨两点零五,还有刚才——”他把通话记录拍在她面前,“每次通话不超过三分钟,在怕被监听?”
苏绾的指尖在杯沿划出水痕,银镯随着动作轻响。
她抬头时,眼尾泛红:“我在保护你。”
“保护?”江尘的声音沉下来,“保护需要用‘备选容器’的身份?需要用97.3%的基因匹配度?”
苏绾的手突然顿住,银镯“当啷”撞在杯壁上。
她望着他,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血色:“你……看了笔记?”
“在祖宅密室,李明带人搜查前。”江尘倾身向前,盯着她腕间的银镯,“现在告诉我,‘J - 7排斥反应’是什么?‘完美继承体’又是什么?”
苏绾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攥紧银镯,像是要把那圈银白嵌进肉里。
她的声音发颤:“十年前的火灾……不是意外。江正雄根本没死,他在找能容纳他意识的容器。我……我是备选。”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我是江家血脉?”江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因为我可能是‘完美继承体’?”
“不是!”苏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我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她发现了实验真相,他们逼她吞了安眠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我想帮你,真的。但有些事……我不能说。”
江尘盯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这个女孩撑着伞站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束白菊。
当时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哪有什么巧合。
“王警官己经介入了。”他抽回手,“你最好把剩下的都说出来。”
苏绾松开手,银镯滑回腕间,遮住那道他从未见过的疤痕。
她低头盯着咖啡杯里的倒影,轻声说:“去查十年前的火灾,胡警长那里有原始档案。他……他是我养父的旧友。”
深夜的胡宅飘着中药味,老警长开了门,白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腕间还沾着墨迹。
他看了眼江尘,没说话,转身走向书房。
“坐。”胡警长指了指褪色的皮质沙发,自己则蹲下打开书桌下的保险箱。
金属转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江尘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保险箱打开时,飘出股陈纸的霉味。
胡警长抽出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盖着“云城警署”的红章,边缘己经发脆。
他把袋子推到江尘面前,指节敲了敲封口:“十年前我当刑警队长,这案子是我主办的。现场烧得太彻底,两具尸体确认是江正雄和梁博士,但……”他顿了顿,目光沉下来,“后来有人施压,报告改了三次。”
江尘的手指抚过封条,纸张的触感像块粗糙的砂纸。
他抬头时,胡警长正盯着窗外的月亮,喉结动了动:“当年在火场废墟里,我捡到半块青铜戒指。和你说的李明那枚……很像。”
江尘的呼吸一滞,指尖微微发抖。
他捏着纸袋边缘,慢慢撕开,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张照片——是火场现场,焦黑的房梁下,两具尸体蜷缩成诡异的姿势,其中一具的右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什么。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尸体右手握有半片金属,疑似戒指残片。”
江尘翻到下一页,火灾鉴定报告的最后一行突然刺进眼睛:“起火点为实验室,助燃剂为工业酒精,与江氏集团化学实验室库存相符。”
他的手指停在“江氏集团”西个字上,抬头时,胡警长正把半块用塑料膜封存的青铜残片推过来。
残片上刻着模糊的图腾,和实验笔记里的江家图腾纹路重叠。
“当年没敢写进报告。”胡警长低声说,“现在……你自己看。”
江尘接过残片,触感冰凉。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纱窗洒在牛皮纸袋上,照出里面夹着的另一张照片——被火烤得卷曲的纸片上,隐约能看见“E计划第三阶段:意识移植”几个字。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胡警长猛地站起身,走向窗边。
江尘的目光重新落回报告,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里,“胡志远”三个大字下,有行被红笔圈起的小字:“目击者称,火灾前半小时见过江正雄离开祖宅。”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指捏得残片几乎变形。
窗外的鸣笛声渐远,胡警长转身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目击者是谁?”
胡警长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江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王警官的来电,备注栏的红点在黑暗里像团跳动的火。
“江先生,”王警官的声音带着紧迫感,“祖宅二楼的灯亮着,但我们破门后……里面没人。不过在窗台发现了新鲜的血指纹,和您之前说的落叶上的血迹DNA匹配——”
江尘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牛皮纸袋上。
照片里的尸体右手,突然和李明左手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重叠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胡警长,老警察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被手机里的声音盖过:
“更奇怪的是……血指纹的主人,十年前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