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见二人没有顺着他的话来骂他，便觉得十分无趣，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甘舒宁捏着白瓷杯一饮而尽，闻溪抬手给她添茶，甘舒宁道：“不管是不可能的，西大家族没什么好怕的，贾家就那样，史家现在低调做人不趟浑水，王子腾我早就得罪透了，薛家更不用怕的，贾雨村并无家族根基。我愁的是，当日水溶托我一心促成金玉良缘，如今此事不成了个笑话？”
林如海熟读本朝律法：“若是县主非要公正审理此案，这贾雨村所言非虚的话，薛蟠必定是要伏诛，薛家女眷应受流放之刑。”
闻溪：“既然你谁都不怕，不过错点鸳鸯惹人笑话一下罢了。”
甘舒宁倒不担心水溶会怪罪她搅局金玉良缘，但她心中十分对不住老太君，叹气：“当日我为了让老太君松口答应金玉良缘，明面上我虽没说什么，却一首在用自己的身份、权势压人，如今那薛姑娘在老太君身边教养了近一年，又说此事要黄，还不知老太君心情如何？也太为难她老人家了。”
闻溪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老太君这么个精明人，说不定乐见此事呢。”
甘舒宁转头看向闻溪，闻溪托腮朝甘舒宁笑，笑得天真烂漫，好像刚才没说这么惊悚的话。
林如海却在一旁暗自认真思考起来，纵观荣国府这些的谋算皆出自老太君之手，无论是他与贾敏的婚事，贾珠与李纨的婚事，还有元春入宫之事。
甘舒宁见他们二人持相同看法，蹙眉道：“我只是觉得养个猫儿狗儿的，用心养了近一年了，说舍弃就舍弃，太决绝了。”
闻溪好似是甘舒宁肚子里的蛔虫，明面上甘舒宁是在说老太君和薛宝钗，暗地里何尝不是在说皇室与她自己。
闻溪皱眉，满脸的不高兴：“别什么人都拿来隐射自己，她也配？”
林如海后知后觉，劝慰道：“小大人说得对，那薛姑娘身后并无助力，还牵扯上这样一个混账哥哥，你我现今还是夫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闻溪附和道：“就是就是，且不说我们，皇室中人哪怕对你确实有些算计，但也不至于伤你至此，左右不过亏损些钱财罢了。”
甘舒宁并非不认皇帝、皇贵妃、东宫待自己的好，只是伴君如伴虎，多年来又无父兄可以依靠，偶然内心敏感，多有猜疑之心。
见二人如此劝慰，雨过天晴，嫣然一笑：“还是想想此事是怎么个流程吗？是否要去信给老太君与水溶，让他们提前知晓。”
闻溪道：“若是老太君依我们所想放弃那薛姑娘倒还好办，若是老太君不愿意舍弃薛姑娘，你又该如何？倒不如不问，回头遣人去向两人告罪一番罢了，他们又不敢真的怪罪你。”
甘舒宁思量一下，说：“我遣人送信去给太子妃，由东宫出面料理此事，让那贾雨村戴罪立功，重审此案，而后这贾雨村有何处罚便由朝堂决定。我让送信人将此事告知水溶与老太君，此事关系外女官，关系朝堂，非我能够一手遮天、擅作主张的事情，倘若老太君依旧坚守金玉良缘，也可在薛蟠罪名下来之前让薛姑娘与贾宝玉早早成亲以避此祸。”
此案送往京城，朝堂百官需要自己查证、定案，总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在此期间，朝廷依旧无法拘留薛家人，老太君与水溶还可以有时间差做决定。
次日，甘舒宁命雨桥将冯德善带来。
那冯德善样貌清秀，虽不丑，也无可看之处。
甘舒宁问：“会骑马吗？”
冯德善摇头：“家境贫寒，能活着就不错了，承蒙一位老奶奶怜爱，教授我针线，堂哥去后，还能靠替人浆洗缝补补贴家用。”
甘舒宁又问：“可还有什么亲人？”
冯德善：“家中只剩老父与幼弟。”
甘舒宁：“冯渊一事我己有了眉目，你如今是我清晏书院的人，本县主虽有过问、监察之权，但此事到底是前朝事，故本县主并不会亲自出手料理此事。我己上书东宫，有太子妃坐镇，朝廷必定会公正审理此案，绝不会像先前那样糊弄人。”
冯德善不解：“县主手持花宫令，权力早己今非昔比，那应天府就在金陵，人证物证俱齐，县主出手料理此事不比转接朝廷来得便宜？”
甘舒宁笑道：“你若是想在外女官这条路上走得长远，精进技艺是其一，懂得周旋于众便是其二，二者缺一不可。”
今日能在清晏书院有一席之地者皆有锦绣前途的可能，将来还不知道能官居几品呢？因此甘舒宁权当结个善缘，指点一二：“我如今虽权力加身，不过是托局势所赐，总有一日我要交还手中的权势。既然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有更规范的流程，我何必要如此惹眼？很多时候，手握大权立于人前确实风头无两，但这样的风头也只是好看，并无实实在在的益处，反而容易招惹祸患，倒不如只在暗中推波助澜，既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又可以减免些祸患，何乐而不为？”
冯德善懵懵懂懂，似有所感。
甘舒宁：“文书今早就己经快马加鞭送往东宫，来日朝廷重审此案，我让晚钟带你去应天府走个流程。”
冯德善叩首感恩。
半月后，秋雨下个没完没了，天气转凉。
甘舒宁解下披风，进偏阁换鞋袜，见闻溪趴在窗檐上，双手撑着下颌看窗外雨景。
甘舒宁问：“你不是皇帝的暗卫吗？怎么最近这么闲，没活儿干吗？”
闻溪闻言转过身来，摊手道：“卡住了，没办法，只能静待时机。”
闻溪这些日子不往外跑了，成天来往于林如海与甘舒宁的书房，白日里林如海要点卯，他便来找甘舒宁玩，晚膳后他便去烦林如海，哥俩好的同宿书房。
甘舒宁问：“你来江南也一年多了，到底在查什么？”
闻溪：“主要是查忠义王府，只要是忠义王府的小辫子通通写进传书里给皇帝打小报告。”
闻溪神色一变，阴沉道：“再来就是，元后与父亲之死，你与母亲重病的缘由。”
闻溪口中所说的父亲与母亲，正是甘黎与谢砚安。
甘舒宁对这些事情也心存疑惑，只有一件她觉得十分突兀：元后也好，父亲也好，皆深陷政局，被人加害情有可原，但她与母亲为何也不放过，当日皇帝还未在甘舒宁身上打小算盘，究竟是什么人要针对她们母女，又是图什么呢？
甘舒宁没有追问，同为皇帝办事，自然知晓有些东西即便是至亲也不该告知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