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从手里溜走,如今天气热起来了,甘舒宁想起自己有把和田玉料子的小扇子,吩咐青梧将这小玩意儿找出来,给黛玉拿着,既能扇风,又能养人。
兰哥儿每日清晨早早的就出门去甘舒宁在附近为白先生租用的小宅子里,因为最近天热起来了,便每日只上午去一个半时辰。
昀哥儿到底年纪还小些,偶尔白先生来了兴致,也接了他过去玩儿。
李纨院,西屋。
奶娘抱着一岁上的昀哥儿哄他吃饭,小孩儿咿咿呀呀地抓着黛玉的衣袖不放,偶尔口齿不清地蹦跶出几声姐姐,把众人逗乐。
甘舒宁接过青梧递过来的盒子,划开盒盖一看,正是那柄和田玉扇子。这扇子小巧,是她幼年时的玩物,共有十九片细长镂空的扇叶拼凑在一起,每一片扇叶薄厚合适,既不会太厚重,小孩子拿着累手,也不会过于薄脆,容易碰碎。
甘舒宁张开扇子看了看,很是满意,收进扇盒里推向黛玉:“送你了。”
黛玉如今不会同甘舒宁推辞了,娇笑着拿起扇盒取出扇子,张开扇子在鼻子前拍了拍,很是意外:“没有味道?”
甘舒宁饮茶,失笑道:“陈年旧物,哪来什么味道,况且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爱熏染些气味。”
哄着昀哥儿吃完饭,奶娘们抱着昀哥儿下去消食,午睡。
如今暖阳在昀哥儿身边,将锦书给了黛玉,另外还从京城庄子上拨了个唤作碧桐的过来服侍黛玉。
甘舒宁身边最得力的还属青梧与碧桐,甘舒宁的嫁妆单子里的商铺田庄多数在京城与江南,甘舒宁不放心京城偌大的产业没个信得过的人看顾,便将碧桐留在了京城,且碧桐是京城人氏,比起江南水乡,自然是更乐意留在从小长大的京城。锦书是后来被调上来凑数的。
贾母看黛玉身边只这两个受用的丫鬟,外加一个年纪小、做事懵懵懂懂的雪雁,说要再添几个小丫头这样才像话。不多时,贾母这送来两个小丫头,王夫人那里又送来一个,王熙凤也凑热闹送来一个。甘舒宁并没有拦着,照单全收。
如今贾府的姑娘里,属黛玉身边的丫鬟最多。至于迎探惜三姐妹身边,不过一个稍微得力的贴身丫头,余下两三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
李纨院,书房。
三春与黛玉相处甚欢,也十分喜欢这位不是嫡亲的姑妈。西姐妹连带着甘舒宁,常常凑在一处,弹琴读书,下棋画画。
一时间,清冷了许多年的李纨的院子久违的热闹了起来,偶尔李纨也会过来说说话。
三春瞧见黛玉手上的和田玉扇子,十分艳羡,凑上来围着黛玉打趣。
探春:“怪道老太太说常人十个不及你一个,我还当老太太说的是才情样貌呢,如今看来,是我眼拙,老太太说的是福气才对。老太太疼你,姑妈更疼你,别人有的,你都有,别人没有的,你还是有。”
向来外号木头人的迎春也凑上来附和探春:“真真世道不公,既有你明珠在前,何苦还要了我们这些破石头来这一遭。”
惜春拿着甘舒宁收藏的南齐谢赫所著的《古画品录》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姐姐们这边的调笑,目光从书中抽离,也跟着笑起来。
话锋一转,姐妹们又将话题引到了古人的文章上。
惜春放下手中的《古画品录》,侧耳倾听,甘舒宁坐在一旁,不管如今炎热的天气,仍旧喝热茶,看戏似的看着旁边隔间里喋喋不休的姑娘们。
锦书带着小丫头们给诸位姑娘奉上冷泡茶。
探春站在窗边,端着小茶盏:“倘若说起古人文章,必然是诗词易学有趣些。倘若说起诗词,诗有李杜,词有苏辛,这是不争的事实。”
迎春从一旁的棋盒里抓了一白一黑两颗棋子在手中把玩:“这些人虽然是诗词之最,但初学者学诗词,未必非得从他们入手,还是要学自己喜欢的才行。”
探春不以为意:“文坛将他们奉为高山,必然是有深意,学诗词重点不是在学诗词,而是其中的道理。”
惜春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你们两个,一个想着金榜题名,一个想着附庸风雅。道不同,不相为谋。”
迎春与探春都是聪明人,自然发现大家的出发点不同,自然会走不同的路子,倒也没有非要说服对方的意思,一笑而过。
探春朝站在门口吹穿堂风的黛玉道:“黛玉妹妹呢?黛玉妹妹是想金榜题名还是附庸风雅呢?”
黛玉听见有人提她,转身倚在门边,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我倒没想过这个,不过你既然问起,那要我说啊,既不要金榜题名,也不要附庸风雅,只管埋头做学问,抬头看人间罢。”
三春暗暗思索着黛玉这番话,甘舒宁也笑吟吟的点头,一副略感欣慰的样子。
黛玉摇着扇子走到隔间,朝三春道:“金榜题名的志向也好,附庸风雅的情怀也罢,都比过了这里的某个人随心所欲,这里捡一首诗,哪里捡一首词。”
众人听出黛玉说的是甘舒宁,低低偷笑了一阵。黛玉朝甘舒宁眨了眨眼,甘舒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瞧姑娘们说笑有一会儿了,锦书带着小丫头送上些开胃的糕点零嘴,不经意地提到:“我听王夫人房里的金钏说,王夫人的嫡亲妹子,薛家太太,要带着一双儿女进京了。”
王夫人姐妹己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两家逢年过节只会派人互送礼品,两家子弟从未来往过,且这次薛家进京与贾府并不大相干。
只有寡母带着儿女投靠舅舅家的,哪里有跑来姨姐家的道理。三春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听过就算了。
众人又玩闹了一阵,就各自回去了,临别前还撺掇着甘舒宁弄个什么芙蓉宴,说后花园里的芙蓉开得正好,香气袭人,大伙想要游船赏花,为芙蓉作新诗。
说得好听,不过是年轻女孩儿们想换个新鲜地方凑趣罢了。甘舒宁也乐得瞧她们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只说这到底是贾府,她做不得主,要问过贾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