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禽舍雕花木门被撞得哐当作响,蓝尾雀扑棱着翅膀将金丝笼撞出凹痕。
落子霖蹲在青砖地上,捏着颗瓜子冲笼中晃悠:"你定是孔雀与八哥的私生崽,这蓝尾巴比城西王员外头顶的缨帽还艳三分。"
"姑娘使不得!"灰衣仆妇提着裙摆冲进来时,正瞧见落子霖捏着片竹叶往笼缝里塞,"这凤头鹦鹉可是南诏进贡的......"
"分明是它先骂我偷吃核桃酥。"落子霖指尖突然转出半块糕点碎屑,笼中鸟喙猛地啄上鎏金栏杆。
她灵活缩手,转头对呆住的仆从眨眼:"您瞧,这馋样倒像孙管事养的狸花猫。"
廊下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
夜澜风掩唇退到朱漆柱后,眼见二十余婢女簇拥着安子俊疾步而来。
冷面战神玄色锦袍下摆沾着几片翠羽,腰间螭纹玉佩随着步伐撞出脆响。
"禀将军,这疯丫头把雪衣娘说秃了毛!"侍从跪地时还在发抖,"她非说鹦鹉眼距宽是克夫相,那鸟就......就啄光了胸脯的绒羽。"
夜澜风绣鞋尖轻轻碾过青砖缝,方才被柳鸿鹄塞进暗器囊的九宫格锁芯硌着后腰。
她垂眸盯着安子俊蟒纹靴面上沾着的荧粉色碎屑——与竹逸风耳后光斑同色的粉末正混在青苔里。
"你与禽鸟论命理?"安子俊剑鞘突然抵住落子霖下颌,鎏金护腕映得少女脖颈愈发纤细。
笼中凤头鹦鹉突然扑腾着喊出句:"克夫!
克夫!"
松香墨气骤然浓烈,夜澜风敏锐捕捉到那缕冷梅香正从安子俊袖口溢出。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孙小安靴底掉落的暗红碎屑藏进指缝——火漆印缺角图案在掌心烙出微疼。
"送她去......"安子俊话未说完,笼中雪衣娘突然炸开尾羽,翡翠色鸟粪精准落在他云纹肩襕。
二十余名婢女齐刷刷后退半步,夜澜风看见战神额角青筋跳动如琴弦。
"备车!
现在就去慈恩寺找慧觉大师!"安子俊暴喝声惊飞檐下栖鸟,鎏金笼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阿弥陀佛"。
他转身时蟒纹靴踢翻金丝笼,七八根蓝尾羽粘在夜澜风染血的裙裾上。
松香混着鸟粪味的穿堂风里,夜澜风盯着那抹玄色身影穿过月洞门。
安子俊腰间丝绦扫过石阶时,她清楚看见玉佩背面有道新鲜裂痕——与三日前竹逸风摔碎的茶盏缺口如出一辙。
柳鸿鹄粗粝的指节突然擦过她后腰,暗器囊里多了片鎏金残片。"蓝尾雀爪环拓印。"他低语淹没在嘈杂鸟鸣中。
夜澜风屈指轻弹,半片瓜子壳落进孙管事靴筒,沾着暗红碎屑的缎面在日光下泛出诡异光泽。
珍禽舍渐归平静时,夜澜风倚着缠枝莲纹柱,指尖暗器囊中的九宫格锁芯。
穿堂风卷起两片蓝羽,她忽然意识到两处蹊跷:安子俊竟未追究落子霖擅闯之罪,而他发间本该别着的紫玉宝簪......自竹逸风毒发那夜便再未见过。
夜澜风指尖着鎏金残片边缘,目光掠过檐角悬挂的鎏金鸟笼。
笼中雪衣娘正歪头梳理羽毛,那根本该插在安子俊发间的紫玉宝簪,此刻正斜斜别在鹦鹉栖木的凹槽里。
"小孔雀你听我说——"落子霖的声音突然从回廊转角传来。
夜澜风旋身隐入垂花门阴影,看见少女正捧着个青瓷水盂,蹲在画眉笼前说得眉飞色舞:"你爹定是给百鸟园送信的鸿雁,你娘八成是膳房养的芦花鸡,要不怎么既会传话又贪吃?"
笼中画眉突然张开翅膀捂住脑袋,金褐色羽毛簌簌抖落。
负责喂鸟的小厮提着食盒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珍禽将粟米啄得满地飞溅。
"放肆!"安子俊的蟒纹皂靴踏碎满地日光,玄色披风挟着松香卷过回廊。
夜澜风注意到他腰间玉佩己换成素银螭纹扣,原先悬挂玉佩的杏黄丝绦正系在落子霖发间——那抹明黄随着她转头动作扫过鸟笼,惊得画眉扑棱着撞上笼顶横杆。
落子霖举起半块核桃酥:"将军可要尝尝?
这是雪衣娘偷藏的私房点心。"她腕间银铃叮当响着,碎屑顺着指缝落进青瓷盏,画眉立刻将脑袋埋进水盂疯狂啄食。
安子俊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夜澜风瞥见他袖口沾染的荧粉色粉末正与竹逸风耳后光斑同色。
鎏金护腕擦过笼柱发出刺耳声响,惊得满院珍禽齐声高喊:"放肆!
放肆!"
"上月你把锦鲤说绝食,前日让汗血马绝育。"安子俊剑鞘重重顿在青砖上,震得笼中孔雀尾羽开屏,"如今连南诏进贡的雪衣娘都......"
"这孔雀开屏像极了醉仙楼的红烧划水!"落子霖突然指着孔雀惊呼。
夜澜风眼见安子俊额角青筋突跳,修长手指按在太阳穴上重重揉了两下。
二十余名侍从齐刷刷后退半步,将捧着药箱的医官推到最前排。
画眉突然发出声凄厉哀鸣,夜澜风瞳孔微缩——那鸟儿竟用爪子扯下颈间绒羽,淡黄色绒毛混着核桃酥碎屑落进青瓷盏。
落子霖满脸真挚地举起水盂:"它说这是给将军的赔礼。"
安子俊玄色衣摆掠过染血的蓝尾羽,腰间银扣撞在鎏金笼柱上迸出火星。
夜澜风藏在袖中的手指突然触到冰凉物件——半截断裂的紫玉簪头正卡在九宫格锁芯的凹槽里,断面新鲜得能看见石青色沁纹。
"备车。"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安子俊齿缝间挤出来的。
他转身时蟒纹披风扫落案上青瓷盏,混着鸟羽的核桃酥糊了侍从满脸。
夜澜风盯着他发间新换的犀角簪,突然想起三日前梅启贤来府中讨要药引时,头顶正戴着同款墨玉簪。
落子霖突然拽住安子俊剑鞘流苏:"将军可知孔雀为何开屏?"满院仆从倒抽冷气声中,她指尖银铃擦过鎏金护腕,"定是瞧见将军英姿,自惭形秽才......"
"拖走!"安子俊暴喝声惊飞檐下白鸽。
夜澜风在纷扬落羽中眯起眼睛,看见孙管事靴底沾着的暗红碎屑正与火漆印残片完美契合。
当最后一片鸽羽飘过月洞门时,她听见安子俊对医官低声吩咐:"跟慈恩寺方丈说,要两坛陈年荷花酿。"
夜澜风指尖猝然收紧,九宫格锁芯硌得掌心生疼。
去年端阳节落子霖将荷花种满将军府荷塘的景象突然浮现——那些带着暗器的莲蓬,会喷迷烟的并蒂莲,还有嵌在藕节里的火漆印......
安子俊踏出院门时突然踉跄,扶住石狮子的手指节发白。
夜澜风看见他盯着荷塘残梗咬牙吸气,仿佛那池败叶下还埋着三百个让他彻夜难眠的"惊喜"。
安子俊扶在石狮上的指节微微泛青,枯荷残梗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他盯着水面漂浮的半片鎏金残羽,恍惚又看见去年盛夏那池妖异的荷花——落子霖踮脚往莲蓬里塞铁蒺藜时,腕间银铃惊起满塘蛙鸣。
"将军尝尝?"少女当时举着嵌金线的莲蓬,墨绿汁水顺着指缝滴在汉白玉栏杆上,"妾身特制的冰糖莲子......"
"将军?"医官捧着药箱的手在发抖。
安子俊猛然回神,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半截藕节,断面渗出混着荧粉的暗红液体。
他触电般甩开秽物,玄色披风擦过荷塘护栏时,袖口金线勾住支离破碎的莲蓬。
夜澜风注视着鎏金笼柱折射的光斑,九宫格锁芯在掌心转出残影。
回廊转角传来细碎脚步声,她抬眼瞥见落子霖正猫腰钻出垂花门,发间杏黄丝绦缠着几根孔雀尾羽。
"小画眉你听我说——"少女蹲在鸟笼前掏出油纸包,核桃酥碎屑簌簌落在青砖缝里,"你定是城东说书先生养的,这摇头晃脑的架势......"
安子俊太阳穴突跳两下,拇指重重按压眉骨。
去年被塞进奏折匣的并蒂莲突然在记忆里绽放,花蕊喷出的迷烟熏晕了半个枢密院。
他闭眼深呼吸,松香混着残留的荷香在肺腑间灼烧。
"......所以你家祖上必是账房先生!"落子霖指尖戳着画眉鼓胀的嗉囊,"瞧这藏私房钱的本事......"
鎏金护腕撞上笼柱的脆响惊飞满院禽鸟。
安子俊玄色皂靴碾过满地粟米,剑鞘流苏扫落案上青瓷盏。
夜澜风看见他后颈沁出细汗——那是三日前被荷花汁液溅到的地方,此刻在秋阳下泛着诡异青光。
"三百六十五个机关莲蓬。"安子俊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剑鞘挑起少女发间沾着的孔雀翎,"七十八朵喷烟并蒂莲,还有嵌在藕节里的火漆印......"
落子霖腕间银铃叮当乱响,半个身子探进鸟笼去够打翻的水盂:"将军记性真好!
那些莲子最后不是做成......"
"闭嘴!"安子俊暴喝声惊得孔雀尾羽开屏,鎏金笼柱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医官捧着安神汤的手剧烈颤抖,褐黄药汁泼湿绣着百鸟朝凤的锦垫。
夜澜风指尖着九宫格锁芯,忽然触到凹槽里半凝固的荧粉。
她余光瞥见孙管事正用染着暗红碎屑的靴底碾碎核桃酥——那抹猩红与荷塘淤泥里的污渍如出一辙。
"......所以这画眉该叫铁算盘!"落子霖突然高举油纸包转身,发梢扫过安子俊握剑的手背。
二十余名侍从齐刷刷后退撞翻鎏金鸟架,蓝尾雀扑棱着落在夜澜风肩头,爪环擦过她耳垂留下石青碎屑。
安子俊额角青筋突跳,剑鞘重重敲在青砖地面:"正常说话!"
落子霖捂着脑袋踉跄半步,油纸包里的核桃酥撒了满地。
画眉突然发出凄厉哀鸣,疯狂啄食混着荧粉的碎屑,金褐羽毛随着剧烈动作簌簌飘落。
少女指尖还粘着糖霜,杏眼睁得滚圆。
秋阳穿过纷扬的雀羽,在她发顶投下晃动的光斑。
远处荷塘忽然传来枯梗断裂的脆响,惊得满院珍禽齐齐噤声。
夜澜风看见落子霖耳后泛起可疑红晕——与竹逸风毒发那夜颈侧红斑分毫不差。
落子霖突然捂住太阳穴踉跄后退,青砖上拖出凌乱足印。
她发间杏黄丝绦缠着孔雀翎扫过石阶,腕间银铃在死寂中炸响:"你们都不信我!"
安子俊蟒纹皂靴碾碎半块核桃酥,鎏金护腕映出少女涨红的脸。
夜澜风瞥见落子霖耳后红斑己蔓延至颈侧——与竹逸风毒发时的绛色纹路分毫不差。
"松开!"落子霖甩开医官的手,绣鞋尖踢翻鎏金鸟架。
蓝尾雀惊叫着掠过安子俊头顶,爪环擦过他发间犀角簪,石青粉末簌簌落在玄色披风。
安子俊钳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三日前你在荷塘埋了什么?"
夜澜风指尖猝然收紧,九宫格锁芯硌进掌心。
她看见落子霖袖口抖落的荧粉正与安子俊后颈青光相融,恍若梅启贤药庐里沸腾的琉璃盏。
"不过是改良版冰糖莲子......"少女话音未落,安子俊突然拽着她往月洞门走。
枯荷残梗在秋风中裂响,惊起白鸽扑棱棱掠过鎏金笼顶。
落子霖发狠咬住安子俊手背,杏黄丝绦在挣扎中缠上他腰间银扣:"我没病!
是你们眼盲心瞎!"蓝尾雀突然俯冲下来啄食她鬓边碎发,夜澜风认出那正是竹逸风豢养的传信鸟。
安子俊反手扣住少女后颈,蟒纹披风扫落石栏积雪。
夜澜风看见他指缝间渗出荧粉,与落子霖耳后红斑接触时竟泛起诡异紫光——正是梅启贤药典记载的"同源相噬"之症。
"荷塘第七株枯莲。"安子俊每个字都淬着冰渣,"你埋的鎏金匣里装着什么?"
落子霖突然停止挣扎,发顶蹭过战神下颌。
夜澜风注意到她指尖正悄悄勾住安子俊腰间丝绦,银铃铛里滚出颗赤色药丸——与竹逸风咽毒那夜含着的朱丹如出一辙。
秋风卷着蓝羽掠过荷塘,枯梗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摩擦声。
安子俊身形微滞,恍惚看见去年盛夏的并蒂莲在记忆里绽开,花蕊喷出的迷烟模糊了落子霖此刻含泪的眼眸。
"将军怕了?"少女突然踮脚凑近,吐息间带着荷花酿的甜香,"那匣子里装的呀......"她尾音淹没在孔雀开屏的簌簌声里,腕间银铃擦过安子俊紧绷的喉结。
夜澜风无声地退到朱漆柱后,九宫格锁芯己嵌进鎏金残片。
她盯着荷塘淤泥里翻出的半截藕节,突然想起梅启贤那句"以毒攻毒需引药同服"——而落子霖指尖的药丸正泛着与安子俊后颈相同的青光。
安子俊突然松开桎梏后退半步,玄色披风扫落石阶积雪。
少女踉跄跌坐在孔雀尾羽铺就的锦毯上,发间杏黄丝绦缠着半片鎏金残羽,在秋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荷塘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惊飞的白鸽掠过他们纠缠的衣袂,羽翼带起的风掀起安子俊腰间暗藏的半页信笺——夜澜风瞥见那墨迹与竹逸风绝笔信上的"霖"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