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游泳馆亮着灯，馆内水声大作，张正平翻腕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前训练就该结束了。
他咬住挂在胸口的哨子吹响。
“今天到此为止，陈易，换好衣服来我办公室。”他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陈易穿过走廊回到游泳队休息室，拉开储物柜的瞬间，他愣了一愣。
“怎么了，是忘记带裤衩了么？”江鑫从柜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陈易没有说话，他忽然停下是因为他察觉到物品摆放位置似乎发生了变化，在他离开的期间，有人打开过他的柜子。
“shit！我忘了！”另一侧传来男生的吼声。
江鑫扭头看过去，“班长，你也忘带裤衩了？需要借你一条么？”
“不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转发运动会的报名通知了！”王祥宇扑到储物柜上，摸出手机，手忙脚乱地解锁。
上午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睡得正死，看完随手一抛，结果睡醒忘了个精光。
“报名截止时间是后天，队长，江鑫，你们会报名的吧？听说打破校运会记录有额外的加分，有你们参加今年也许能赢过田径学院那群家伙也说不定。”
王祥宇兴奋地说着，把消息转发到班级群里，他抬头看陈易和江鑫，愣住了。
闭合的柜门前空无一人，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两人就连影子都不见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
“喂喂喂，学弟，我们应该怎么应付这关啊，有什么攻略秘籍没有？”江鑫压低声音。
“没有，你跟我挤在一起干什么？”陈易说。
淋浴间里回荡着哗哗的水声，白汽氤氲，翻滚着聚集在天花板上，叛徒二人组猫在角落的隔间里。
“当然是为了跟你要死一起死啊，难道捡肥皂啊？”江鑫望着天花板，唉声叹气，“早知道中午在食堂里应该硬气一点，大不了挨两拳嘛，哪至于像现在这样时刻提心吊胆。”
“有什么好提心吊胆，反正迟早都会暴露，而且这不是规则允许的事儿嘛。”陈易在手心里挤上洗面奶。
“不不不，越晚暴露越好，尤其是现在，绝不能现在暴露，在浴室里指不定他们会把你捆起来做点什么。”江鑫狠狠打了个寒颤，“都怪那该死的规则！学弟你说要不我们潜入女生宿舍把那两张申请表偷出来？”
“好啊，我会在心里支持你。”陈易把洗发水抓出泡沫。
“你别光在心里支持啊，兄弟齐心说的是得一起行动，想想那些伟大的二人组合，摩尔莫斯和华生，乔丹和皮蓬，舒克和贝塔，李麻子和他的小舅子……”
“等等，李麻子是谁？”陈易抹沐浴露的动作一顿。
“李麻子是我们村头上的老赌棍，听我老爹说李麻子年轻的时候一身赌术叱咤九乡十八村，村上好汉闻其名无不丧胆。我老爹也在他手下输了好几千块，后来被人发现李麻子逢赌必带小舅子，原来是两个人有一套出老千的手法……喂，你怎么把水关了？”
“哦，因为我洗完了，再见。”陈易头也不回的走出隔间。
游泳馆二楼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陈易推开门，张正平站在靠窗的办公桌后，正扶着座椅靠背向外眺望。
“你今天的训练项目，好像不在计划内。”张正平在窗前转过身来。
游泳队每天的训练计划都由张正平视情况进行调整，基础部分的训练内容对于所有队员几乎是一致的。
除此之外，每个人都还有一份额外的附加内容，那是张正平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和特点量身定制的训练计划。
可今天陈易没有遵从他的计划。
“你在水下训练中加入了压胸和蝶泳腿的动作，岸上弹力带训练，你模拟的是蝶泳划臂，对么？”
陈易有点意外，没想到老张盯得这么仔细，一首以来他们都以为这个脑壳光亮的家伙在岸边除了散步就是望着窗外发呆，所以即便当着老张的面，他们偶尔也敢偷偷懒。
“别以为我平时没注意到你们那些花招，我只是懒得说废话，但偷懒的人我会给他们在第二天的训练中补回来。”张正平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陈易心说加量不加价么，真够狠啊，难怪有时候他的训练量莫名其妙暴增20%。
“不说这些了……”张正平在饮水机上接了杯水递给陈易。
陈易接过纸杯，水似乎是温的，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他正需要补充点水分。
“你……”张正平看着他，眼底闪过一刹那的迟疑，“身体……没问题了？”
陈易知道张正平在问什么。
PTSD，通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最近在进行蝶泳训练的时候没有出现当初的症状。
可很难说这是因为他己经痊愈了，还是他如今慢得像个蜗牛，连发病的条件都不满足。
他记得那个时候也并不是一下水就会出现症状，而是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突破身体临界的时候。
那东西才会如恶魔般降临。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像是恶魔把森白的指甲插进他的腰椎缝隙，冰冷和剧痛同时笼罩了他。
水呛进他的喉咙和气管，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拉扯他的腰，要把他拖进深不见底黑暗。
陈易不确定如今是他战胜了那只恶魔，还是那只恶魔根本不屑于出来。
可他能感觉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有个不痛不痒的东西始终横在那里，漆黑的阴影里藏着獠牙。
“暂时还没问题。”陈易说。
他己经逃避了太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所以他在运动会申请表上写下“男子100米蝶泳”之后没有划去。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写下了这几个字，他曾经在无数张报名表上写过这几个字。
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毫无把握，即便这只是一场校级比赛。
可他好像……也不再害怕输。
“老张，明天我会把你的训练计划执行完，再做其他训练。”陈易说。
“愚蠢！”张正平断喝，“你以为要出成绩就是简单的堆加训练量么，那还要我们教练干什么！”
陈易茫然。
“我的意思是，别忘了你还有个教练！”张正平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那是双粗粝却温暖的大手。
“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一份兼顾自由泳和蝶泳的完美训练计划！”张正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