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看见少帅带着自家主子回房。惊的说不出话。江听晚头发散乱地垂在肩头，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布满交错的青紫，像被野兽啃噬过的残花。"姨太！"春桃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
廊下的腊梅不知何时被折断了枝桠，残花落在青石板上，沾满泥污。江听晚躺在床上，机械地任由春桃褪去残破的旗袍，当温热的毛巾触到腰侧的齿痕时，终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镜中倒影陌生得可怕——额角缠着渗血的布条，左眼下方淤青未散，而胸口那片刺目的红痕，形状竟与傅时衍昨夜俯身时的军装纽扣严丝合缝。
"姨太，用些伤药吧..."春桃捧着药膏的手不住发抖，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瓷碗里。江听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把镜子...砸碎。"春桃惊愕地望着主子空洞的眼神，那里面再也没有往日抚琴作画时的温柔，只剩下两汪结了冰的死水。
铜镜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府中众人。柳如眉带着几个姨太太佯装探望，实则挤在晚晴园外探头探脑。江听晚披着傅时衍的军大衣立在残镜前，听着院外传来的窃窃私语，忽然想起初入傅府时，傅时衍也是这样披着这件沾血的衣服，在马场将她从惊马下捞起。那时她以为那是救赎，如今才明白，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坠入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正午的阳光穿透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江听晚跪坐在晚晴园佛堂蒲团上，机械地拨动着佛珠。檀香味混着伤口的腥气令人作呕，可她却固执地不肯用药——那些伤痕是烙印，是她被撕碎又重塑的证明。当春桃端着参汤进来时，正撞见她用藏在袖中的碎瓷片，在掌心反复刻划。
"姨太！"春桃打翻了汤碗，冲过去夺下碎片。江听晚任由她包扎伤口，忽然轻笑出声："春桃，你说人的心若是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夜幕降临时，傅时衍悄然来到晚晴园。他站在竹篱外，看着窗纸上那个单薄的剪影——她正在焚烧诗稿，火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支离破碎。那些曾被他赞叹过的《李义山诗集》残页，此刻正化作灰蝶，顺着风势扑向他的军装。他伸手去抓，却只攥住满手灰烬。
"少帅请回。"春桃拦在院门前，语气冰冷。傅时衍望着紧闭的房门，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想起今早离开密室时，江听晚蜷缩在阴影里的模样，那眼神像极了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濒死战马——充满恐惧，却又带着赴死的决绝。他下意识摸向后颈的牙印，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更鼓声渐次响起，江听晚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她取出傅仲谋送来的翡翠镯子，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碧绿的玉石映出她空洞的眼，突然想起傅时衍昨夜失控前，问她"他有没有碰你"时的疯狂模样。镯子突然脱手坠落，清脆的碎裂声中，她拾起尖锐的碎片，抵在腕间。
"姨太！"春桃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浮起解脱的笑意。 她冲上去夺下碎片，却见主子手腕己沁出细密血珠。江听晚任由她包扎，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轻声呢喃："从今天起，江听晚己经死了。"
子时三刻，傅时衍在书房摔碎了第七个茶杯。副官站在门口，看着满地狼藉，终于忍不住开口："少帅，七姨太...在佛堂跪了整日。"男人捏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墨迹在战报上晕染成狰狞的墨团。他想起江听晚脖颈间交错的伤痕，分不清哪些是父亲的暴行，哪些是自己的失控。
寒夜的风卷着雪粒扑在窗棂上，江听晚蜷缩在佛堂角落，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她将冻僵的手指贴在佛像冰凉的足尖，忽然笑出声来。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傅仲谋的强权，也不是傅时衍的欲望，而是自己曾经对温柔的奢望。当黎明再次降临时，她望着掌心愈合的伤口，缓缓握紧拳头——从今往后，这副躯壳将是最坚固的茧，再也不会有人能触到里面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