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的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城关，苏绾握着茱萸囊的手忽然顿在城门口——兵士们插在甲胄上的茱萸穗，本该是鲜艳的绛紫色，却泛着异常的青灰，细闻之下，甜香中竟混着丝铁锈味，像极了沙蝎帮“蚀骨锈”的引毒气息。
“卯时收到的茱萸，说是从山南猎户手里收的。”闻阙倚着城关木柱，手中转着枚染青的茱萸果，果柄处缠着半片火魂石碎屑，“李千总说，猎户的鞋底沾着红棘土，正是沙蝎帮在青河上游的据点特征。”
苏绾的银针划过茱萸果，针尖瞬间蒙上黑锈：“是‘锈骨茱’，用蚀骨草汁浸泡过的假茱萸，”她剥开果壳，里面的籽实竟呈蝎尾状，“沙蝎帮借重阳插鬓的习俗，把毒籽藏在茱萸穗里，体温一烘，就会释放铁锈毒。”
城关内忽然传来惊叫，卖菊花酒的老汉捧着酒坛倒地，唇角溢出黑血，指甲缝里嵌着碎茱萸皮。苏绾冲过去时，见他鬓角插着的茱萸穗正渗出铁锈色汁液，滴在衣领上竟烧出小洞：“毒从鬓角入，顺着三阳经蚀骨，”她用银针挑开老人眼皮，瞳孔边缘缠着蛛网状的锈纹，“这是沙蝎帮‘插鬓谋’，专破重阳登高的阳气。”
闻阙的短刀劈向城关悬挂的茱萸串，木屑飞溅间，露出藏在枝干里的空心竹筒，里面装满铁锈粉：“他们把毒粉封在竹筒，借登高时的碰撞破裂，”他望着城墙上新绘的茱萸纹，笔触竟与青鸾卫的护心纹重合，“故意模仿我们的辟邪纹样，让兵士们放松警惕。”
苏绾忽然注意到老人腰间的荷包，绣着半朵青鸾纹，与闻阙铠甲下的刺绣方向相反：“沙蝎帮偷了青鸾卫的‘茱萸护心咒’，却把纹向绣反，”她取出父亲遗留的火魂刀，刀柄双螭纹与城关茱萸纹相触，铁锈粉竟发出“滋滋”燃烧声，“真正的茱萸能驱寒毒，而这些——”
她指向正在燃烧的假茱萸，火焰中显出血肉模糊的蝎形虚影：“是用毒尸煨烤过的‘尸茱’，专吸人体阳气。”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重阳插鬓，需得雌雄双茱并蒂，方能辟邪。”低头看自己鬓间的茱萸，正是闻阙今早亲自替她插的，果柄处系着十年前她送他的红绳。
城关角楼的梆子声突然变调，三长一短——是青鸾卫遇袭的信号。闻阙扯下城墙上的假茱萸串，发现枝干里刻着极小的沙蝎帮徽记：“他们算准了重阳登高，会调走半数守军，”他望着苏绾鬓间晃动的火魂石簪，“真正的杀招，藏在献给主帅的茱萸酒里。”
苏绾跟着他冲进帅帐，案上的菊花酒坛封口处，插着三支并蒂茱萸，花瓣却全朝右卷——正是沙蝎帮“逆阳阵”的标志。她取出螺钿镜，镜光映过酒坛时，封口茱萸突然显形出血字：“茱萸劫，双螭绝。”
“用《本草拾遗》里的‘阳火辨’，”她将火魂石薄片放在酒坛上，“真茱萸遇火魂会泛金焰，而这些——”看着逆阳茱萸在火光中蜷曲成灰，露出坛口的锈迹，“坛口涂了蚀骨锈粉，酒勺每碰一次，就会带毒入酒。”
闻阙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她十三岁时绣的茱萸荷包，边角还留着被火燎过的痕迹：“方才在城关暗角找到的，”他别过脸，耳尖微红，“沙蝎帮想借你的旧物，引我分神。”
帐外的山风送来真茱萸的清香，混着远处兵士们焚烧毒茱的青烟。苏绾望着帅案上重新摆上的真茱萸，果实，雌雄并蒂，忽然想起及笄那年，闻阙在侯府后园种的茱萸树，他说：“等树长大了，就能护着你登高望远。”此刻树虽己毁，可他替她插鬓的茱萸，却比任何毒计都更温暖。
“传令下去，收集所有真茱萸，用艾草水熬煮后，洒在城关西周，”她对赶来的阿朵道，“真茱的香气能破蚀骨锈，再让兵士们把火魂石系在鬓角，”转头见闻阙正在检查酒坛暗格，忽然轻笑，“沙蝎帮以为插鬓的茱萸是幌子，却不知——”
她指尖划过自己鬓间的真茱萸，果柄上的红绳正与闻阙腰间的火魂石绳结相呼应：“真正的护心咒，从来不是纹在墙上的图样，是有人在登高时，替你挡住背后的风，在插鬓时，替你挑拣最干净的茱。”
闻阙忽然低头，替她扶正歪斜的茱萸穗，指尖划过她耳后细腻的皮肤：“十年前在侯府，你替我缝茱萸囊，针扎了七次手，”他望着她鬓角的碎发，“现在才知道，你缝的不是囊，是把自己的血气，全锁进了这小小的茱里。”
城关外的夕阳染红群山，苏绾看着兵士们戴着真茱萸重新布防，鬓角的火魂石在秋光中闪烁，像撒了把碎星。她忽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茱萸虽小，可抵万劫。”当闻阙的指尖与她相扣，共同握住那束雌雄并蒂的真茱萸时，她知道，沙蝎帮的“茱萸劫”毒计，终将在这缕带着十年温情的茱香里，化作尘埃。而比任何毒谋都更长久的，是两人鬓角相倚的茱萸，早己将彼此的命运，缠成了斩不断的，护心绳。
（第五十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