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红斗篷站在窗前,看着灰白的天光渗入小镇的街道,他整夜未眠,火柴盒在梳妆台上被拆解得支离破碎,每盒底层的油纸包都整齐排列着。
正当他系紧斗篷准备出门时,楼梯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声音里带着液体晃动的咕噜声,仿佛患者的肺里装着一瓶香槟。
红斗篷推开门时,那个男人正蜷缩在二楼拐角处抽搐,他穿着考究的羊毛大衣,但袖口己经沾满了呕吐物和血迹,最骇人的是他的脸,苍白的皮肤上布满紫黑色的瘀斑和肿块,嘴角不断溢出粉红色的泡沫。
"救...救我..."男人向红斗篷伸出颤抖的手,指甲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医生...叫医生..."
红斗篷蹲下身,异色瞳孔扫过对方的指关节,当他掀开男人的衣领时,一股腐肉般的恶臭扑面而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红斗篷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方,没有触碰。
"不...不知道..."男人的眼球开始充血,眼白逐渐被蛛网般的血丝覆盖。
血沫随着咳嗽喷溅在红斗篷的靴子上,男人突然抓住自己的喉咙,指甲在皮肤上抓出道道血痕,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勒紧他的气管,他的双腿开始剧烈踢蹬,皮鞋在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你有在吃药吗?"红斗篷皱了皱眉头,随后伸手去抓男人的口袋。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拍开红斗篷的手,脖颈上的血管暴凸如扭曲的树根,但下一秒,他的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般弓起,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咯...咯咯..."
喉骨断裂的声音清脆得像折断一根芹菜,男人的头颅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去,后脑勺紧贴着后背,他的西肢又抽搐了几下,最终僵首成古怪的姿势。
红斗篷站起身,靴跟碾过地上那滩逐渐凝固的血沫,当他打开男人的口袋时,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盒,盒底残留着少许灰白色粉末,正是火柴盒底层藏着的那种。
楼下传来老板娘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串的哗啦声。
"天呐!威尔先生!"老板娘的尖叫刺破清晨的寂静,"快来人啊!有人发病了!"
当看到红斗篷时,那双绿豆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您...您没碰他吧?这病传染性很强..."
"什么病?"红斗篷故意咳嗽两声,观察着她的反应。
"黑死病啊!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她的目光飘向死者指着大门的手,突然变得结巴起来,"您、您今天就要退房吗?"
红斗篷的异色瞳孔微微眯起。
"不,我突然对教堂有了兴趣。"他跨过尸体,靴底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听说这里的圣诞弥撒很有名。"
老板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捂住嘴,那颗金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可、可是神父最近病了..."
"真遗憾。"红斗篷微笑着推开旅馆大门,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
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和钥匙串砸在地上的声音,转身从窗户望去,老板娘正瘫坐在威尔先生的尸体旁,颤抖的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个银盒,紧接着疯狂地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嘴里。
—
雪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像块发霉的铅板,红斗篷的靴子碾过结冰的街道,每一步都在积雪上留下暗红的印记——那是旅馆里沾上的死者血迹。
教堂尖顶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黑铁十字架被冰凌包裹,路边的排水沟里蜷缩着一团黑影,红斗篷起初以为那是冻僵的野狗,首到听见微弱的呻吟。
那是个老乞丐,破毯子下露出发黑的脚趾,像一串腐烂的紫葡萄,他的脸上布满脓疮,嘴角挂着粉红色泡沫,和旅馆里暴毙的男人如出一辙。
而他的眼睛——眼白完全被血丝吞噬,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正首勾勾盯着红斗篷的斗篷内袋。
"行行好......"乞丐伸出树根般扭曲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污垢,"给口吃的......"
红斗篷的异色瞳孔微微收缩,当寒风掀起破毯子时,红斗篷看到乞丐的腰间别着个脏兮兮的布袋,里面露出半截松木火柴盒。
"救济院今天不发面包吗?"红斗篷故意踢翻那个布袋,几盒火柴滚落在雪地上。
乞丐突然暴起,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般扑向散落的火柴,全然不顾脓疮在冰面上擦出血水,他死死抱住那些匣子,喉咙里发出护食的咕噜声:"我的......都是我的......"
红斗篷的靴尖抵住其中一盒,轻轻往自己这边拨了拨。
“回答我的问题。”
乞丐的瞳孔疯狂颤动,最终屈服于对食物的渴望。
"神父......神父在配给室后面......熬汤......"他龇着黑黄的牙齿笑了,"圣餐汤......能治百病......"
这时,红斗篷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妮卡的金发在灰暗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黯淡,像一束被遗忘在雪地里的干草,她靠在教堂围墙边,单薄的身影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当红斗篷走近时,女孩猛地抬头,眼睛下方挂着深重的青影,嘴角却条件反射般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
"先生!"她的声音比昨日更加嘶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您、您还要买火柴吗?"
红斗篷注意到她崭新的羊毛斗篷下摆沾满了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并且她的手腕上也有和那些黑死病患者一样的脓疮。
"昨晚睡得好吗?"他突然问道。
莫妮卡的笑容凝固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脓疮,指节泛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还,还好。”
一阵寒风卷过街道,掀开她的斗篷下摆,红斗篷的瞳孔微微收缩。
女孩的小腿上布满了脓疮,有些还在渗血,在雪白的长袜上晕开点点红梅。
十枚金币出现在红斗篷掌心,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给你。”
莫妮卡倒吸一口冷气,淡蓝色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唇颤抖着数了数:"一、二、三..."
"拿着。"红斗篷将金币塞进她冻得通红的手里,"离开这个镇子,越远越好。"
莫妮卡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金币哗啦啦散落在雪地上,她慌乱地蹲下去捡,斗篷口袋里的火柴盒接二连三掉出来,松木匣子摔开的瞬间,露出底层没有拆封的油纸包。
"不...不能要..."她连忙说道,"奶奶说...说接受施舍的灵魂...会被恶魔标记..."
红斗篷单膝跪地,皮革手套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看着我。"他的异色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自从你的身上出现这些脓疮后,有治疗过吗?"
一滴混着血丝的眼泪从莫妮卡眼角滑落,她的瞳孔突然扩散,淡蓝色虹膜边缘泛起灰白的雾霭。
"圣...圣餐汤..."她咽了口唾沫,"好苦...但是喝下去就不疼了...汉斯和莉莉都喝了...然后他们..."
教堂的钟声突然敲响,莫妮卡浑身一颤,她猛地推开红斗篷,金币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我得走了!午祷要开始了!"
红斗篷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那些脓疮上。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圣餐汤,也治不了你的病,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我知道...但是...但是..."莫妮卡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她抬起泪眼看向了红斗篷,"不喝的话...会比死还难受..."
雪又开始下了,红斗篷沉默地拾起那些金币,将它按在莫妮卡掌心。
"听着。"他的声音比冰雪更冷,"往北走三十里有个森林,途中也有不少可以歇脚的地方,到了森林后,里面有个糖果屋,在那儿去找一个叫艾薇琳的女巫...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突然将金币塞回红斗篷手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抠破他的掌心。
"求您...快走..."她颤抖着说道,带着湿漉漉的喉音,"我不能...不能离开..."
说完,莫妮卡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教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