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红斗篷刚折下一把枯枝准备生火，米娅的鼻子突然抽动起来。
"你闻到了吗？"她压低声音，鳞片覆盖的脚踝不安地摩擦着落叶，"烤火鸡...迷迭香...还有蜂蜜酒！"
红斗篷的异色瞳孔在阴影中收缩，他确实嗅到了——油脂炙烤的香气混着肉桂的甜腻，正从东南方飘来，这味道在荒林中显得如此突兀。
"别管。"他继续摆弄火石，“或许是某户人家正在庆祝什么。”
但米娅己经像只嗅到鱼干的猫般蹿了出去，红斗篷低声咒骂一句，抓起猎枪便追了上去。
穿过最后一片榛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刹住脚步——
一座西层高的哥特式宅邸矗立在林间空地上，铅格窗里透出温暖的橘光，大理石台阶两侧立着青铜灯柱，火焰在玻璃罩中欢快跳动。
透过彩绘玻璃窗，能看到大厅里晃动着数十个人影，里面年轻的男女们穿着深蓝色镶银边的制服，有些举着高脚杯翩翩起舞，有些围在长桌旁大快朵颐，烤火鸡的油脂滴进炭火，激起阵阵香雾。
"应该是附近镇上的贵族学院的学生在这里聚餐。"红斗篷摇了摇头，斗篷上的银铃无声晃动，"走吧。"
但米娅的手己经扒在了窗棂上，目光则注意在了一个金发男生的身上。
大厅角落里，一个穿着褪色制服的金发少年正局促地站着，他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银线刺绣也脱落了几处，在满室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每当有侍者经过，他都会下意识地让路，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被遗忘在珠宝盒里的锡兵？"米娅的鼻尖在玻璃上压出白雾，"我打赌他一定是奖学金学生！故事里这样的主角最后都会..."
她的絮叨突然中断。
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走向大厅中央的人群，那里站着个穿珍珠色礼服的少女，蕾丝手套正优雅地捏着水晶杯，少年鞠躬时，能看到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请问..."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像隔着一层水，"我能请您跳支舞吗？"
少女转过身，红唇扬起完美的弧度，她戴着银丝编织的额饰，每颗坠珠仿佛都在嘲笑少年的寒酸。
"可以呀。"她微笑着说道，"只要你能给我带来一支绽放的红玫瑰。"
周围爆发出一阵轻笑，少年耳尖通红，手指揪紧了制服下摆："但...这个季节..."
"做不到吗？"少女用杯沿轻碰嘴唇，留下个暧昧的唇印，"真遗憾呢。"
米娅的羽毛全部炸开，在窗棂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故意的！冬天哪来的红玫瑰！"
红斗篷没有回答，这种情况可以说很常见，倒不如说是这个男生有些自不量力了。
少年踉跄着退到走廊阴影里，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色块，他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靴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沉默地走向角落。
"我们得帮他！"米娅拽住红斗篷的斗篷，"故事里这种时候都会有仙女教母出现！"
"现在这种天气可找不到玫瑰。"红斗篷笑了笑，"就算有仙女教母也会被冻死在外面。"
米娅的鼻尖仍紧贴着彩绘玻璃，呼出的白雾在窗面上凝结成模糊的圆斑，红斗篷的视线却越过喧嚣的宴会厅，捕捉到一抹悄然移动的身影。
一个女孩正提着裙摆，悄无声息地溜向侧门。
她的动作娴熟得令人起疑：先是假装被酒水弄脏手套，在侍女们手忙脚乱时迅速褪下高跟鞋，丝袜包裹的脚掌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像猫科动物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当她溜出宴会厅时，甚至不忘从侍者托盘顺走一只镀金小勺。
红斗篷的拇指无意识地着猎枪扳机，银铃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晃，却没有惊动专注窥视的米娅。
少女的礼服此刻成了累赘，蕾丝下摆不断被灌木勾住，她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撕开缠住的布料，动作粗鲁得与宴会上的优雅判若两人。
森林深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少女突然加快脚步，礼服在树影间忽明忽暗，红斗篷保持着大概三十码的距离，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在对方的身后。
很快，一棵老椴树出现在视野里，而老椴树下有一个看起来很深的水潭。
少女在潭边石头上坐下，长舒一口气，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网球大小的金球。
月光在球体表面流淌，照亮了精细雕刻的玫瑰花纹，少女用指尖轻抚过纹路，突然将它高高抛起，金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坠落的瞬间被她用膝盖颠起，接着是手肘、肩膀，最后稳稳落回掌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经过长期练习。
“好好的宴会不参加竟然跑出来玩接球游戏........”红斗篷无法理解这个女孩在想些什么，不过虽说今天不是血月，但夜晚的森林还是很危险的，反正也没事做，干脆在这里等她回去好了。
—
另一边，宴会厅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铅格窗内的人影如退潮般消散，米娅踮着脚尖，看着最后几位醉醺醺的宾客互相搀扶着登上马车。
金发少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的身影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单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每张长桌，当他弯腰捡起半块被踩扁的马卡龙时，月光透过穹顶玻璃，在他睫毛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少年突然抬头，翡翠色的瞳孔首首望向她所在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米娅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但那双眼睛很快又失去了焦点，仿佛透过她凝视着更遥远的虚空。
随后，少年转身走向宅邸后门，米娅犹豫地回头看了眼红斗篷原本站立的位置，紧接着跟了上去。
羽毛在月光下划出灰蓝色的轨迹，米娅像只真正的夜莺般轻盈落地。
少年走得很快，他最后来到了森林深处的一棵老松树下。
紧接着，少年突然跪倒在地，他的肩膀剧烈颤抖，手指深深插进冻土，当第一声呜咽冲破喉咙时，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在他周围形成小小的雪雾。
"玫瑰...红玫瑰..."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水晶，每个音节都带着细小的裂痕，月光照亮了他掌心的血痕——那些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己经结了一层薄冰。
米娅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
怦。
怦。
怦。
这感觉陌生得令她战栗。
少年抓起一把冻土狠狠砸向树干，泥土在半空中散开，如同黑色的雨。
"我连朵花都找不到！"他的声音惊飞了栖息的寒鸦，"凭什么...凭什么我永远只能看着别人的盛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