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晨星镇的第三天，红斗篷终于听到了水声。
那是一条蜿蜒在林间的小溪，清澈得能看见底部每一颗鹅卵石，红斗篷蹲下身，摘下皮质水囊。
就在他即将舀水的瞬间，一阵细微的搅水声从上游传来。
红斗篷的手停在半空，二十步外的溪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弯腰洗脸，那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布裙，棕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肩膀随着搓洗的动作轻轻耸动。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那个身影猛地转头，露出一张足以让常人惊叫的脸。
那确实是一张丑陋的脸，右半边布满暗红色的胎记，像泼洒的葡萄酒渍；左眼比右眼大了一圈，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色；鼻子扁平得几乎看不见鼻梁，只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嘴唇向一侧歪斜，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
女孩在看到红斗篷的瞬间，发出一声小动物般的惊叫，她慌忙用袖子遮住脸，踉跄后退，差点跌进溪水里。
"别、别看我！"她的声音闷在布料后面，带着哭腔，"求您了，先生，转过身去！"
红斗篷没有动，他将水囊浸入溪流，咕咚咕咚的注水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您...您不觉得恶心吗？"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困惑，"我的脸..."
红斗篷塞好水囊，这才抬头看向她，女孩仍然捂着脸，但从指缝间能看见那只大得不正常的眼睛正紧张地眨动着。
"水很清。"红斗篷说，"你要打水吗？"
女孩愣住了，她慢慢放下袖子，丑陋的面孔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现在红斗篷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胎记上细小的毛发，左眼眼角堆积的黄色分泌物，还有下巴上一道疤痕。
"您真的...不介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手指绞着湿透的裙摆。
"我见过更恶心的。"
“呜.......”
艾丽莎的手指绞紧了裙布，她那只完好的蓝眼睛闪烁着，像是暴风雨前不安的海面。
“您...您真的见过更恶心的东西？"
"三天前，我见过一个女人，她的嘴里长着三排牙齿，舌头分叉成蛇信。"他顿了顿，"相比之下，你的脸就像清晨的玫瑰。"
艾丽莎的嘴唇——那歪斜的、泛着不健康紫色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她那只畸形的左眼渗出泪水，冲刷着眼角的黄色分泌物。
“.......你叫什么名字。”
"艾丽莎，"女孩急忙回答，像是害怕这短暂的对话会突然结束，"艾丽莎·梅尔，您呢？"
"伊什。"
"就...就这样？没有姓氏？"
"足够用了。"
"我...我不是生来就这样的，"她再次开口，"两个月前的圣约翰节前夕，我还是个普通人。"
红斗篷的手在水囊上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
艾丽莎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抚过脸上凹凸不平的印记。
"那天晚上，主教大人来到我家城堡，他说要为我哥哥施洗。"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但他们进了祈祷室后，我听到可怕的尖叫声...当我冲进去时..."
"你看到了什么？"
"天鹅！"艾丽莎突然哭喊出来，泪水冲刷着她畸形的左眼，"一只巨大的白天鹅在祈祷室里扑腾，羽毛上沾着血！而主教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我哥哥的戒指！"
她颤抖着从衣领里掏出一条细绳，上面挂着一枚银戒指。
"我抢回了这个，但他用权杖指着我...然后就是剧痛，好像有人把滚烫的铅水倒在我脸上..."
红斗篷的斗篷无风自动，他缓缓蹲下身，与艾丽莎平视。
"所以，是那个主教把你变成了这样吗？"
"是的，镇子上的人因为我的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都不认识我了。"艾丽莎擦着眼泪说，"主教还霸占了城堡，把我赶了出来，我每晚都梦见那只天鹅...那是我哥哥，我知道！"
“是吗。”
“所以，伊什先生，求你了，带我回去吧。”艾丽莎这时恳求道，“我己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晚上我要躲避各种野兽，总是乱了方向.......”
"回去又能做什么？"红斗篷打断她问道，"就凭你这副模样，能对付那个主教？"
溪水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一只翠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艾丽莎的嘴唇颤抖着，那颗歪斜的门齿轻轻磕碰下唇。
"我...我做不到也要做。"她抬起丑陋的脸庞，"我不能让哥哥永远做一只天鹅。如果...如果要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红斗篷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砂纸摩擦木头。
"愚蠢，你连武器都没有。"
"我有这个。"艾丽莎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生锈的小刀，刀刃上还沾着草药的汁液，"采药用的...但也能捅人。"
“你想用这个战胜使用巫术的主教吗？”
“我、我只能这样做了。”
红斗篷沉默了片刻，斗篷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可以帮你。"他突然说。
艾丽莎那只完好的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烛火。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我发誓我会——"
"别急着道谢，"红斗篷再次打断她，"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艾丽莎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随后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银戒指。
"我..."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叶，"我原本的样貌...他们说...很漂亮..."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涨得通红。
"如果...如果您帮我救出哥哥...等我恢复容貌后...可以..."
“呵。”
红斗篷突然轻笑一声。
“怎、怎么，您难道不相信吗，我真的.......”
"好了，小姑娘，"他摇摇头，"我只是逗你玩。"
“那，您要什么报酬？”
“我没打算要报酬。”
"您...您不要报酬？"艾丽莎抬起头，眼中还噙着泪水。
“嗯。”他弯下腰，拾起艾丽莎掉在地上的亚麻布袋，"现在，收起你的小刀和承诺吧。"
"可那样的话，为什么..."艾丽莎小声问，"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红斗篷将布袋递了过来，“是因为解决那种家伙不需要任何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