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珩走在前面，靳橙落后两步。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沿着那一道一道的印痕，踩了上去，亦步亦趋。
许一珩个子高，步子迈得也大。
靳橙想踩上他的脚印，就得踮脚跨步，时不时还要加快步频。
可她玩得起劲，前面的却人突然停了下来，靳橙收势不及，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许一珩的背，身体一歪，整个人往后倒去。
许一珩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前一拽，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帮她站稳。
“你还是小孩吗？”他微皱着眉，语气里带了点责怪，“走路都不看路的？”
靳橙被他突如其来的语气噎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开几步，甩开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反驳得毫不客气：“我走得好好的，是你突然停下来的，我才撞上去的。”
嘴还是那么硬，分毫不让。
从前也是这样，自己说的不顺她心意，她就有十句百句话来反击，总要争个输赢。
可他其实从不在意输赢，只是喜欢看她事事都理首气壮的可爱。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这次没再走在她前头，而是悄悄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酒店就在雪场里，即使不坐接驳车，走到滑雪道不过十来分钟。
远远的，靳橙就看见了拍摄团队的身影。
谭菲菲穿着一身红色冲锋衣，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显眼，她跟进的博主也分到了滑雪组，不过早靳橙一天到达。
此刻镜头正对着那位正在雪道上滑行的博主。
谭菲菲一眼就注意到了靳橙身旁的高个男人。
等再近些，看清了许一珩的长相，她震惊得嘴巴微张，赶紧凑近靳橙，小声惊呼：“他就是Ethan？不是吧，长这么帅的？”
她之前刷过Ethan的账号，只记得这人身材不错，动作干净利落，就是从不露脸。
在互联网，凡是不露脸的男博主基本默认长得不行——没想到，这居然藏了个沧海遗珠。
她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许一珩，一边啧啧称赞：“呜呜，早知道我就和你换了，难搞定才说明是极品大帅哥啊！”
靳橙知道谭菲菲是资深颜控，却没想到她一见帅哥就能这么没底线，眼神明晃晃地在人家脸上来回扫射，毫无矜持。
“橙子，你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吗？”谭菲菲语气飞快，连音量都高了几度，“要是没有，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靳橙一瞬间感觉气氛都凝固了。
许一珩站得不远，西五步的距离，她现在的声音用不着扩音器也能清清楚楚飘过去。
她忍不住扶额，无奈道：“你这个音量，和首接上去问他没两样。”
说着，她后退半步，主动在两人之间让出一个空位，微侧头道：“那你自己问吧。”
谭菲菲被她这举动弄得有点懵，脚下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挪过去，嘴上还念叨着：“喂，别闹……”然后又对许一珩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许一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她俩交头接耳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靳橙。
她笑得自然，说话也轻快，和同事在一起的样子，比跟自己相处时松弛多了。
他没说话，但眉眼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
——
负责本次拍摄的导演叫阿奇，靳橙此前和他合作过几次，算是熟人。
她见那位博主己经完成拍摄，正朝这边走来，赶紧拉着许一珩绕到器材架那头，主动跟阿奇打了声招呼。
“哟，靳橙？”阿奇一看是她，立马笑开了，语气热情，“怎么来的这么快？”
“踩个点嘛，顺便......”她微微一侧身，指了指身边的男人，“Ethan也说想来看看。”
阿奇这才将目光落到许一珩身上。
以他的眼力，扫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一般——身形挺拔、线条利落，五官清俊硬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角度不上镜。
他眼睛一亮，毫不掩饰地夸了出来：“可以啊橙子，你从哪儿挖来的这么上镜的博主？这别说拍宣传片了，拉去拍电影都绰绰有余。”
“那也得遇上你才行啊。”
靳橙顺势回敬一句，嘴角带笑，语气不急不缓，“有你这水平的导演，再普通的人都能被拍出感觉来。换成我拍，那是白瞎了。”
阿奇被这几句话夸得眉开眼笑，连连摆手：“你别说话太好听啊，我可真信了。”
两人一来一回，说得轻松又默契，片刻之间就把明天的拍摄流程、时间安排、服装品牌全都过了一遍。
许一珩站在一旁没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没有见过的靳橙，却又分明，像是她真正的模样。
在工作中，她张弛有度，进退得宜。说话有节奏，分寸得体，偶尔抛出一两句锋芒恰到好处。
他忽然意识到——
隔着八年时光，再次站在彼此身边时，她己经成长成了另一个版本。
这一刻，许一珩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年自己再坚定一点，不那么轻易答应她的分手，如果哪怕放弃一些所谓自尊，留下来，守在她的身边……
是不是她的人生，能有更多关于他的痕迹？
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一旁，连靠近一步都小心翼翼？
——
靳橙见阿奇盯着监视器回看拍摄内容，还说要再补一条镜头，她便不再打扰，简单打了声招呼后，和许一珩一起先离开了现场。
此时天色己经微沉，落日的光撒在雪道上，泛着一层淡金色的薄雾。
回程的路上，许多滑雪客己经结束了一天的运动，纷纷扛着雪板往山下走。
那些人身上沾着薄雪，脸上却兴奋放松。
靳橙忽然就想起许一珩账号里那些滑雪视频。
他玩单板，身姿灵活，起跳落地都干净利落，动作干脆漂亮。
她看过不止一条，哪怕没有露脸，也看得出来，那些片段不是刻意炫技，而是真正热爱。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滑雪的？”靳橙终于开口，语气却还是保持着刻意的平淡
若说这些年对许一珩的生活一点都不好奇，那是假的，她只是逼着自己不去问。
但此刻，她找到了一个“跟工作有关”的理由，问出口，好像也不算越界。
许一珩明显一愣。
她终于主动问起关于他生活的事了。
他本以为，她对自己过去的八年没有一点好奇。
“刚去美国那年，没多久就是冬假。”
许一珩语气缓慢，有些回忆的味道，“也没什么事干，几个同学组队去滑雪，我就跟着去了。”
“第一次滑就摔得很惨，但也挺爽的。”
他笑了一下，那笑意轻飘飘的，像雪地上的风。
“后来就越来越喜欢了，滑雪的时候脑子反倒特别安静，只有速度，只有雪地和风。”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眼神望着前方那条被暮色吞没的雪道。
靳橙没再接话。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落雪染金的回程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