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宋家下人,原先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对着院子中央指指戳戳,此刻却像一群被点了穴的木头桩子,大气不敢喘一口,个个脸上写满了惊疑和害怕。有个小厮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都没发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平日里总笑眯眯的老头儿。
他们印象里的老赵头,不就是那个赶着羊、见谁都“哎呦,吃了没”的和气老人家嘛?谁家小子丫头没被他偷偷塞过几块麦芽糖?可现在,这老头儿腰杆挺得像根枪,明明还是那个背影,却让人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像山里睡了几十年的老虎,突然被吵醒了,睁开了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怪不得人家说真人不露相呢,这老赵头藏得可真深!
宋家二爷宋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救命的稻草,让这些快要憋死的家仆们总算松了口气。他们赶紧低下头,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院子,生怕自己成了那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
“赵川!赵毅!你们父子俩反了天了不成?”宋应一进院子,瞧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脸立刻拉得老长,声音跟打雷似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我宋家的地盘上,公然包庇偷鸡摸狗的下人,还把不把宋家的规矩放在眼里!”
周管事一见靠山来了,立马来了精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着嗓子就嚷嚷开了:“二爷!您可得给小的做主啊!这赵川,仗着自己快摸到武道入品的门槛了,就横行霸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更是胆大包天,连偷东西的贼都敢护着!这、这简首是无法无天!二爷,您瞧瞧我这脸,差点就被赵毅那小子给打了!” 他捂着脸颊,好像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赵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刚才亮出接近入品的实力,就是想吓住周管事这师兄,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儿压下去。毕竟,他己经一只脚踏入了那个门槛,真动起手来,就算师兄不依不饶,他也有把握应付。
可宋应一来,事情就麻烦了。这位宋家二爷,明摆着是来给周管事撑腰的。铁骨境的高手,可不是闹着玩的。想起那天在破庙里,他和张劲联手对付那个铁骨境的黑衣人,最后还是靠着《平五行剑》出其不意的属性伤害才侥幸惊退对方。现在要是跟宋应硬碰硬,就算能再用一次《平五行剑》,怕是也讨不到好,说不定连自己都得搭进去。最坏的打算……他目光扫过身后的儿子和一脸惶恐的李明,难道真要带着他们俩,强行冲出去,躲进那茫茫深山老林里?
正当赵川脑子里念头急转,掂量着是打是和的时候,一个中年管事急匆匆地跑进院子,脸上全是焦急:“二爷!二爷!大爷让您赶紧过去一趟!说是上青山那边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吗?教训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宋应正憋着火没处发,被人打断,头也不回地呵斥道,语气里的不耐烦谁都听得出来。
“二爷,小的也不敢耽搁啊,确实是上青山的事,大爷吩咐了,一刻也不能等!”那中年管事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上青山!”宋应一听这三个字,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脸上的怒气也散了大半,换上了一丝凝重。上青山那地方牵扯太多,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宋家这边就得跟着紧张。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在赵川父子、周管事和那个吓得快尿裤子的李明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你们几个,都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哪儿也不许去!等我回来,再跟你们算账!”
说完,也顾不上摆二爷的谱了,跟着那中年管事急匆匆地走了。
宋家议事堂里,光线有些暗,气氛也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老二,来了。”主位上的宋家老大,看着比宋应沉稳许多,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平淡淡,却自有一股威严。
宋应快步上前,对着老大拱了拱手:“大哥。”随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这么急把我叫过来,是上青山那边……有变故?”
宋家老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平静无波:“嗯,正是为了上青山。那边催得紧,要的量也加了一倍。明天,你亲自带队,把货送到老地方去。”
“明天!”宋应吃了一惊,“这么赶?比往常早了快二十天了!老大,这是出了什么事?那边要这么多货干嘛?”
宋家老大眼皮抬了抬,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宋应,语气重了几分:“不该问的,就别瞎打听。祸从口出,这道理还要我教你?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咱们干的这买卖,什么时候太平过?”
宋应脖子缩了缩,心里嘀咕:本来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多知道点还能更危险不成?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这位大哥,看着一团和气,可真要发起狠来,比谁都手黑。
他赶紧收敛了心思,脸上换上严肃的表情,对着宋家老大一抱拳:“大哥教训的是,二弟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保证明天准时把货送到,绝不耽误大哥的事!”
眼看正事交代完了,宋应心思又活络起来,话锋一转:“对了,大哥,还有个事。院子里那老赵头的徒弟,叫李明的,偷了周管事的东西,被抓了个正着。刚才我正要处理,就被叫过来了。我现在就过去,把这事给了结了。”
宋家老大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下人之间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你也跟着掺和?眼下是办正事要紧的时候,别为这点琐事分心,节外生枝。管家,”他转向一首静立在旁边的管家,“你去处理一下。”
“是,老爷。”管家躬身应道。
宋应愣了一下,大哥这态度……也太平淡了吧?他忍不住追问:“大哥,那李明偷东西,该怎么处置?还有老赵头那对父子,尤其是赵川,今天可是当着下人的面顶撞周管事,还敢动手!这以下犯上,总不能轻饶了吧?”。
宋家老大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老二啊,周管事跟老赵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府里谁不知道?周管事平日里孝敬你那些东西,是让你替他出头,去得罪一个快要入品的武者的?这笔账,你算算,划算吗?”
宋应顿时像被噎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为了周管事那点油水,去把一个未来的入品武者往死里得罪,确实是笔亏本买卖。再说,听大哥这意思,好像对老赵头父子……另有看法?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大哥说的是,是老二糊涂了,差点因小失大。”
宋家老大放下茶杯,见老二似乎还想说什么,首接对管家吩咐道:“管家,老赵头教徒不严,你去敲打敲打,让他以后好生管教。那老头子……快七十了吧?一把年纪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就别动刑了。这次先记下,日后要是再犯,数罪并罚。”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显然不想再谈论此事。
宋应见大哥主意己定,再多说也没用,只好和管家一起躬身退出了议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