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照命金阙召
扬州城东雍亲王府,曙色初染,檐角鎏金犹噙着露珠。
茜纱窗棂外,几株海棠尚在春睡,唯见个青衣宦者碎步穿廊,腰间银鱼袋碰着玉带钩儿,叮当声响惊起檐下一对金丝雀。
“我的小祖宗,快些梳洗罢!“那王忠掀开青罗帐幔,见锦被里蜷着个玉琢似的人儿,忙捧来填漆托盘,“戴内相己在仪门外候了半个更次了,那是太上皇跟前的红人,怠慢不得啊。“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裹着杏子红绫被翻过身,鬓角乌发散在枕上嘟囔道:“认他是那个红人,昨儿个背书背到半夜,好不容易得个休沐,还不容我多睡会儿……”
王忠见少年又要缩回被窝,急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哎呦,我的小殿下哎!若是旁个也就罢了,可这是太上皇跟前的大伴,大老远从京城赶来扬州,定是太上皇有旨意传来。
若是怠慢了,殿下或许无事,可奴才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殿下,看在奴才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快些起身吧!”
少年听到这近乎哀求的声音,也不好再赖床,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身来:“王伴啊,你这话说的,好像太上皇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罢了罢了,你这么怕他,我起来便是。”
王忠见少年终于肯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赶忙拿起漆盘上的锦衣为少年穿上:“奴才谢过殿下!殿下是太上皇的亲孙,自然不必害怕,可奴才只是个小宦官,哪敢不怕呢?”
说话间,王忠为少年穿戴好锦衣,随即快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对外喊道:“还不快进来服侍殿下洗漱!”
“喏!”几名侍女应声而入,手中捧着水盆、蟒袍、顶簪、玉佩等物。
经过半个时辰的精心梳洗,原本还赖在床上的少年赢瑜,此刻己头戴玉金顶簪,身着金黄蟒袍,手持综青古扇,神采奕奕地走出房门。
王忠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殿下金安,戴内相正在府外候着呢。”
赢瑜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手心,随口道:“让他进来吧。”说罢,便朝正厅走去。
不多时,赢瑜己端坐在正厅主位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打量着那位从京城远道而来、扰他清梦的戴公公。只见戴权身着大红袍,身形佝偻,脸上带着恭谨的神情,缓缓走进厅内。
“奴才戴权,叩见七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戴权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声音洪亮却又透着几分谦卑。
赢瑜看着这位年迈的宦官,原本想教训几句的心思也淡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安,你起来吧。大清早的来王府,有何事?”
戴权缓缓起身,抬眼看了看主位上正吃着糕点的赢瑜,微微一笑:“奴才此次前来,是奉了太上皇的口谕。太上皇自殿下出生以来,还未曾见过您一面。先前因殿下年幼,怕路途遥远,恐染风寒,如今殿下己过黄口之年,正好进京与太上皇团聚啊。”
话音落下,厅中一片寂静,连赢瑜咀嚼糕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要我回京?”
戴权见赢瑜如此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是啊,殿下,太上皇盼着您回去,一家团圆呢。”
赢瑜低下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的生母是三品武勋之女,当年圣上尚是亲王时,一顶青鸾轿抬进王府作侧妃。金册玉牒里记着“贤“字封号。
然而在生下赢瑜那夜,接生嬷嬷端出的鎏金铜盆里,血水漫得比御花园荷塘还红
也是那夜乾清宫突然传出摔碎玉如意的脆响。次日六宫噤若寒蝉,钦天监掌印捧着碎裂的浑天仪在丹墀长跪。
数月后,出生即丧母的赢瑜被秘密送往扬州。此后,坊间传言,赢瑜命犯“煞星”。
“殿下,殿下……”戴荃的呼唤将赢瑜从回忆中拉回。
赢瑜抬起头,只见厅中众人己跪了一地,戴荃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一枚刻有龙纹的令牌:“这是太上皇送给您的见面礼。多年未见,皇爷很是牵挂您呢。”
赢瑜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令牌。令牌入手冰凉厚重,正面赫然刻着西个大字:“如朕亲临”。
戴权见赢瑜收下令牌,这才从一旁的小宦官手中接过锦盒,低声说道:“殿下,快快收起来吧。您不收起来,奴才们也不敢起身啊。”
赢瑜回过神来,将令牌轻轻放入锦盒。盖上锦盒后,一旁王忠这才敢躬身上前,恭敬地接过锦盒。
戴权递过锦盒后,再次躬身问道:“殿下,按皇爷的意思,您越早回京越好。您看,咱们何时启程合适?”
赢瑜沉思片刻,缓缓道:“后日吧,我先去和老师道个别,再启程。”
戴权拱手道:“一切听殿下安排。奴才这几日便住在驿站,殿下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召见奴才便是。”
戴权离开后,王忠恭敬的将锦盒放在堂桌上,随后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下人退下。待厅中只剩他与赢瑜二人时,王忠轻声安慰道:“殿下,那些所谓的‘煞星’批言,不过是钦天监那群人为了逃避皇上责罚而胡编乱造的,当不得真。”
赢瑜抬眼看向王忠,问道:“那为何要将我送到扬州来?”
王忠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终究没能给出答案。
赢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能指望谁呢?”
王忠见殿下神色黯然,心中不忍,正想说些什么,却又瞥见戴权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低声说道:“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