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第七个雨夜,苏燃的雨伞骨架被风扯得变形,伞面翻卷成破荷叶。她盯着母亲墓碑底部新渗出的水痕——三天前顾淮之说这里刻着他的出生日期,此刻在手电筒冷光下,青苔覆盖的石缝间果然露出“1988.05.17”,墨迹比碑面文字新十年。
“是母亲刻的。”顾淮之的声音混着雨声,铁锹铲开碑脚泥土的声响格外刺耳,“1998年她坠海前,留了封信给我,说如果她没回来,就让我在十八岁生日当天来取手稿。”他忽然停手,铁锹碰到硬物,铁锈味混着泥土翻涌——是个铁皮盒,表面焊着船锚形状的加固纹。
苏燃蹲下身,消防斧的钝刃磕开焊点。盒盖掀开的瞬间,雨水灌进,却被里面的油纸包严严实实。最上层是半张泛黄的《资本论》书页,马克思的批注旁用红墨水画着锚链,链环交点标着“07-11-15”——正是母亲账本里的关键日期。
“手稿用俄文写的。”顾淮之接过油纸包,军用手电筒扫过字迹,“你母亲在莫斯科大学读的经济学,这是她翻译的资本论批注,夹着走私路线图。”他指尖停在某处公式,“看这里,边际成本曲线和货轮航线重叠,每个拐点都是当年藏毒的消防栓位置。”
苏燃的指甲划过纸页,突然触到凹凸的压痕——是用摩尔斯码刻的“顾”字。她抬头看向顾淮之,后者正凝视墓碑上母亲的照片,雨水顺着他颈侧的船锚疤流淌,在“1988.05.17”的刻痕上积成小水洼:“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这串数字是养母给的,首到遇见你母亲……”
铁皮盒底躺着枚生锈的军犬牌,编号“07-02”,正是顾淮之现在随身携带的那枚复制品。苏燃突然想起他曾说在海军陆战队开过装甲车,却从未提过入伍前的经历:“07是货轮编号,02是你的位置?”顾淮之点头,声音低沉:“我是07号货轮的第二名见习水手,你母亲救我时,我刚满十六岁。”
远处传来犬吠。顾淮之猛地拽住苏燃手腕,将她按进墓碑后的灌木丛。三道手电光束扫过墓园,脚步声停在相邻的墓碑前——是戴翡翠胸针的男人,正用脚尖踢踹新翻的泥土。苏燃认出那是二叔的司机,腰后别着的匕首柄上刻着船锚,和李哥、王经理如出一辙。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苏燃低声问,指尖捏住油纸包。顾淮之盯着对方腰间的GPS定位器,突然想起在ICU扯出的追踪器:“二叔在昏迷前按了紧急呼叫,信号绑在翡翠首饰上。”他摸出从海鲜市场顺来的剖蟹钳,钳口反光映出苏燃紧攥的消防斧。
当司机的匕首挥向墓碑时,苏燃己经跃起,斧刃劈在对方手腕骨上。不是致命伤,却让匕首落地时恰好切断GPS信号线。顾淮之同时扑向另一个保镖,军靴踢中对方膝盖窝,剖蟹钳卡住喉结:“说,谁给的坐标?”
“是……是苏明先生!”保镖喉间咯咯作响,“他说墓碑下埋着老董事长的遗嘱……”话未说完,第三道手电光从后方照来,苏燃转身时,看见二叔坐在轮椅上,胸前挂着母亲的翡翠胸针,雨水顺着他扯掉绷带的手腕滴落——那里纹着完整的船锚与“07-11”,正是货轮沉没的月份。
“薇薇,”二叔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母亲当年在货轮上记的不是账本,是我的罪证。”他抬手,轮椅扶手弹出枪口,“包括顾淮之的真实身份——他是国际刑警安插的线人,1998年就是他递的情报,才让货轮被缉私艇追击。”
苏燃的瞳孔骤缩,视线扫向顾淮之。后者颈侧的疤在枪口反光下泛白,却突然笑了:“没错,我是线人,但你漏了关键——”他扯开衬衫领口,肩头烙印在雨中清晰可见,“这是‘北海之锚’的死士标记,我用了十年才从黑帮卧底成刑警。”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苏燃本能侧身,消防斧磕飞子弹,斧刃却在墓碑上刮出火星——母亲的照片玻璃碎了,露出背后的夹层。顾淮之趁机扑向二叔,剖蟹钳夹住轮椅刹车,苏燃趁机翻开夹层,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纸,是母亲的字迹:“顾淮之,生日1988.05.17,货轮事故幸存者,我的第二个‘孩子’。”
雨水冲刷着墓碑下的泥土,“1988.05.17”的刻痕越来越清晰,与顾淮之军犬牌的编号、母亲账本的日期形成闭环。苏燃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让她背《建筑防火规范》,为什么顾淮之的每个工具都带着军用痕迹——他们早被母亲纳入二十年的复仇棋局,连墓碑下的资本论手稿,都是用经济学公式写成的起诉书。
“带走手稿,我断后。”顾淮之的声音混着雨声,他正用二叔的领带绑住保镖手腕。苏燃却蹲下身,捡起掉落的翡翠胸针,按在母亲照片的碎玻璃上:“不用。”她转头看向二叔,后者正盯着铁皮盒里的《资本论》书页,“你最清楚,母亲当年在货轮上算的不是走私账,是你们的断头账——每一个锚链拐点,都是经侦科的立案时间。”
墓园外传来警笛声。顾淮之摸出真正的警徽,在二叔震惊的目光下亮明身份:“国际刑警东亚组,编号07-02。”他指向墓碑底部,“你刻我的生日时,是不是忘了,这串数字同时也是货轮黑账的第07册第02页编号?”
苏燃站起身,雨水顺着消防斧滴落,在“1988.05.17”的刻痕上积成小水洼,倒映着母亲照片里的微笑。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继承人,要学会在墓碑前读账本。”此刻,资本论手稿上的经济学公式在雨中舒展,像极了母亲当年教她心算时,在草稿纸上画的那些锚链,每一环都扣紧罪证,每一节都通向真相。
当警车灯光照亮墓园时,苏燃将手稿塞进防水袋,触到袋底的军犬牌。顾淮之的手覆上来,掌心的薄茧与她的摩尔斯码刻痕相贴:“你母亲在信里说,等你能劈开墓碑下的铁盒,就该让所有藏在资本论里的血债,都变成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雨幕中,母亲的墓碑静静矗立,底部的出生日期与顾淮之的军犬牌编号,在积水里连成完整的船锚。而苏燃知道,这场从1998年冬开始的棋局,终于在二十年后的雨夜,让墓碑下的资本论手稿重见天日——那些用经济学公式写成的复仇,终将在法庭上,化作最精准的商业绞杀,让所有在货轮底舱、海鲜市场、ICU病房埋下的罪证,都随着手稿的展开,成为钉死凶手的最后一根船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