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糯米团子
陆家的老宅沐浴在晨光里,像个还没完全醒透的巨兽。
大宅深处某个房间的窗帘被保姆周姨唰一声拉开了,大片柔软的光线淌了进来,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热。
正中央那张沉重的雕花婴儿餐椅里,陷着颗名副其实的“糯米团子”。
陆团团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小熊连体衣,鼓鼓的脸蛋随着他努力的动作微微发颤。
他费力地捏着银勺子,手腕子晃晃悠悠,舀起一勺胡萝卜苹果泥。
勺子颤巍巍地举到半空,的小嘴张开一点点等待。
眼看要成功进口——手一抖,小半勺暖融融的橙黄色果泥擦过嘴角,啪嗒一下,精准地落在胸前雪白的小围兜上,洇开一小块污渍。
“哎哟,小祖宗!”周姨赶紧拿起小毛巾轻轻擦,“咱不急,慢慢来,围兜就是用来挡灾的!”
团团似乎完全没听见保姆的安慰,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固执地、倔强地,甚至有点气呼呼地,盯着碗里剩下的果泥,小嘴不服气地微微撅着。
他那被清晨光线照得毛绒绒的脑袋顶,甚至能看见几根不安分的呆毛,随着他的较劲跟着一翘一翘,沾着一点果汁碎屑的小手指头,又一次紧紧抓住了勺子柄。
周姨看他那认真的小模样,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准备更换的湿毛巾。
就在这时,通往巨大西式厨房的走廊口,悄悄探出个脑袋。
老三陆景煊轻手轻脚地闪出来,像个准备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
他头发微微自然卷,穿着沾了点面粉的白色厨师服,脸上还蹭了一道可疑的粉红色糖霜,此刻屏住呼吸,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看我的”的兴奋光芒。
他左手背在身后,攥着什么藏着掖着的东西。
他目标明确,脚步无声得像只偷腥的猫,几秒钟就溜到了婴儿餐椅旁。
“团团,看!”陆景煊猛地蹲下来,脸凑到小家伙眼前,嘴角压着笑,神秘兮兮的,“三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啦?”
藏着的手飞快拿出来,一颗红艳的草莓就在他指尖,果香清甜,汁水,滴溜溜地透着,衬得他那糖霜印都格外有说服力。
团团的目光瞬间就被那颗红宝石吸了过去。
刚才对碗里那摊“失败”的执拗一下子丢到了爪哇国,圆眼睛里亮起纯粹的、雀跃的小星星。
“莓莓!”他含糊地嘟囔,奶声奶气,小嘴巴下意识张开,的小舌尖都能看见。
成功!陆景煊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飞快地把那熟透了的草莓尖尖,轻轻塞进团团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
酸甜的汁水瞬间爆破在小小的口腔,团团长长“嗯~”了一声,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脸蛋上的肉肉都鼓了起来,嘴角沾上点嫣红的汁液。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厚重的雕花门紧闭着。室内光线经过深色窗帘的过滤,显得沉稳而疏离。
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陆霆渊正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分格显示着数个不同地点的会议视频窗口,西装革履的与会者们神情严肃,正在讨论东南亚某个港口的吞吐量优化方案。
他穿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但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透过屏幕也让对面几个高管下意识坐得更首了些。
“……第三季度的效率指标下降1.7%,李副总,你们的解释太笼统,我需要看到具体……”
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麦克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感。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指关节分明有力。
突然,屏幕右下角自动弹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窗,是主餐厅的实时监控画面。
监控镜头无声地运作着,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罪证”传递的一幕——陆景煊脸上带着得逞的坏笑,把红艳的草莓精准塞进懵懂张口的团团嘴里,而团团那张糊着果泥的小脸上,正绽放着吃到甜食后本能又满足的笑容,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从犯”。
陆霆渊原本波澜不惊的视线微微一顿,冷峻的眉心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从键盘边缘滑到了鼠标上,光标无声移动。
楼下餐厅。
陆景煊还沉浸在“投喂成功”的得意里,刚想伸手揉揉小弟那软乎乎的脑袋顶。
“嘘!小声点团团,这是咱俩的秘密……”话音未落——
“咳。”
一声极低、极沉、极具穿透力的轻咳,猛地从厨房某个角落的高保真嵌墙音响里清晰无误地传了出来。
像一滴冰水落进滚热的油锅。
咔嚓!
陆景煊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浑身肉眼可见地一僵,那要落在团团头顶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滑稽地维持着半伸不伸的姿态。
他像挨了枪子的兔子一样猛地抬头,惊恐地在厨房天花板上寻找那无声监控头的具置,厨师服下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陆景煊。”
大哥那辨识度极高的低沉嗓音,透过音响传来,语气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温度。
“离餐盘那么远,你的主厨身份是自己跑丢的?”
书房里,陆霆渊并没有刻意去看监控小窗,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视频会议主画面,好像刚才那声轻咳和点名只是会议中一个极其自然的插曲。
然而,屏幕上分属不同时区的高管们,透过高清视频清晰看到自家老板唇角似乎向上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但绝对不同于刚才那种冰寒压迫的……无奈?
紧接着他就恢复原状,无缝衔接地继续那被打断的冷酷议题:“港口吞吐量的修正方案,明天上午十点前发到我邮箱。散会。”
手指一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主要会议画面。
楼下的陆景煊像是被这句话烫了屁股,几乎是从地板上弹起来的。
手忙脚乱地抓起被他随意丢在岛台边上的那个白色主餐盘,里面那精心码放的早餐内容己经被他遗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它就是个烫手的证据。
“大哥,我、我就是…这个火候…” 他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还徒劳地想去擦团团嘴角那点红色的“作案证据”。